炎热夏天里的清凉回忆
查看话题 >山楂之恋:夏天的酸梅汤,冬天的糖葫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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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实秋说,夏天喝酸梅汤,冬天吃糖葫芦,在北平是不分阶级人人都能享受的事。这两样平民吃食,都与不起眼的山楂有关。金庸喜欢糖葫芦,还写进了《飞狐外传》中,推断曹雪芹应该也爱酸梅汤,宝玉挨完打,嚷嚷着要喝它。——盒鲜姑
”
院子里的山楂树在四月末的暮春时节开了花。五片白色长椭圆形的花片合成一个花瓣,齿状的花蕊拢在中间,蕊尖点缀粉红糖果般色调,又黏合绿豆沙色,簇拥成一个伞房花序。在宽卵绿叶的掩映下,近看过去,如一个端庄典雅的女子立在你面前。
山楂外皮粗枝大叶,且味道酸涩。而今日所见它的花朵,丝毫不逊于樱花,着实改观了我以往对它的印记。

作为鲁东地区的北方人,过年时最盼望的一件事,就是能够吃上一串冰糖葫芦。等到秋日,清丽的山楂花落了,红彤彤的山楂果挂满枝头,等到冬天来了,街上就能听到冰糖葫芦的叫卖声了。
《燕京岁时记》中讲:「蘸以冰糖,甜脆而凉。冬夜食之,颇能去煤炭之气。」作为冬季时令之物,一串冰糖葫芦承载了我们幼时的美好念想。
北方的冬日萧索,一串串彤红发亮的糖葫芦是街头点亮寒冬的的独特风景。在老北京人眼中,冰糖葫芦与糖炒栗子、烤白薯,并列为冬天最不可错过的三大时令小吃。
连金庸也钟爱北京的冰糖葫芦,据说他初次到北京便在街上品尝过这道民间小吃,不仅如此,还写进了武侠小说里。《飞狐外传》第十三章描述:「北京终于到了,胡斐和程灵素并骑进了都门……两人不认得道路,只在街上随意乱走。逛了个把时辰,胡斐买了几串冰糖葫芦,与程灵素各自拿在手中,边走边吃。」
山楂的记载最早见于《尔雅》:「山楂,一名茅樝。树高数尺,叶似香薷;二月开白花;结实有赤、黄、白三色,肥者如小林檎,小者如指头顶,九月乃熟,叶似樝子而微酢。多生于山原茅林中,猴、鼠喜食,小儿以此为戏果。」

这段记载很有趣。它指出山楂有赤、黄、白三种颜色,相信大多数人是不知道山楂有黄、白之色的吧。
黄果山楂,又名阿尔泰山楂,主要在新疆地区大面积种植。果实为金黄色,无汁,粉质。白果山楂我至今未见到,想来也是好奇,白山楂的味道是怎样的。
最为常见的是红果山楂,有别名红果子、胭脂果、山里红之称。唐诗中多有提到「红果」,如吴融《闲居有作》中「惯偷红果鸟无声」,曹松《李郎中林亭》中「即无红果压低枝」,方干《郭中山居》中「亚窗红果卧堪攀」,指的便都是红山楂。
山楂,对普通农户人家来说,常见而易得。乡下集市上,随处可见摊前有售卖山楂的。一辆三轮车停在集市一侧,一颗颗圆溜溜的山楂在车斗上滚来滚去。你问价格,便宜得很,两三块钱就可称上满满一袋,随你吃多少有多少。但冰糖葫芦就不一样了,在我的童年记忆中,它算是一个「奢侈品」。

单只听那吆喝声:「卖冰糖葫芦了!」「卖冰糖葫芦了!」声音悠扬绵长,你忍不住回头瞧一眼。这一瞧,口水就流了下来。一串串镶嵌着蜜糖的红果高高悬在用稻草绑着的木杆上,在寒冷的冬季里,如一颗光亮的星,散发出浓郁而诱人的光芒。
梁实秋在《雅舍谈吃》中是这样描述冰糖葫芦的:「薄薄一层糖,透明雪亮。材料种类甚多,诸如海棠、山药、山药豆、杏干、葡萄、桔子、荸荠、核桃,但是以山里红为正宗。山里红,即山楂,北地盛产,味酸,裹糖则极可口。信远斋所制为最精,不用竹签,每一颗山里红或海棠均单个独立,所用之果皆硕大无疵,而且干净,放在垫了油纸的纸盒中由客携去。」

一串冰糖葫芦的价格并不菲,相当于一袋子山楂果的两三倍价格,这也是为什么大人不能经常买给我们吃的原因。母亲一方面想节约用钱,一方面又想着满足我们的愿望,于是便学着在家自制冰糖葫芦。
熬糖极讲究火候,糖与水按照2:1的比例倒入锅中,用猛火熬制20分钟左右,用筷子蘸一下糖浆,如果能微微拉出丝来,就表示已经好了。若时间过长,颜色会变棕,这时糖就失去了原本的甜味了。然后,把串好的山楂贴着熬好的热糖轻轻转动,裹上薄薄一层即可。
母亲做事多追求快,糖浆往往熬过头,也没有耐心把山楂一个个串联起来,只一股脑地放进去裹一裹,也不管薄厚了。虽是这样的「粗枝大叶」,但对孩童来说,无关乎外在的美丑,那层厚厚的糖浆已经让人迫不及待地想要品尝了。
30多年过去,我离开家乡一路求学,后在上海安家立业。在城市的高楼林立中,冰糖葫芦倒成了稀缺之物——你很少再能遇到街头推车叫卖冰糖葫芦的小贩了。偶尔到郊外的古镇游玩,在景区中或可见有人在卖冰糖葫芦,但味觉已经完全找不到儿时的感觉了。

林语堂也在笔下表达过对于冰糖葫芦的想念,尤为想念那种吆喝声:「离开北平就没有吃过冰糖葫芦,实在想念」。虽然身价比不上樱桃、枇杷、杨梅、水蜜桃这些价格不菲的水果,山楂是平易近人的水果,食法也多。
家中小儿积食,或老人消化不良,母亲淡淡一句,「喝点山楂水就好了。」山楂富含山楂酸等多种有机酸,并含解酯酶,有消积肉食的作用。
把山楂洗净去核,锅中倒入水,加入去核山楂和冰糖,煮开即可。说起这山楂水,我倒是偏爱那煮熟的山楂肉,软糯柔滑,酸甜适中,要比生山楂好吃得多了。记得有一种山楂罐头,我小时极爱吃。现在想来,它不就是山楂水放凉、密封冷藏而成的吗?

酸梅汤是盛夏时期不分男女老少都喜欢的传统饮料,用今天的时髦话来说,西门庆和贾宝玉都是酸梅汤的粉丝。《金瓶梅》写到「蜜煎梅汤,放在冰盘内冰着」,即是古人用来消夏解暑的酸梅汤,书中又写「西门庆呷了一口,彻骨之凉,透心沁齿,如甘露洒心一般」,这盛夏八月,读着口舌生津。《红楼梦》中写贾宝玉被贾政打到起不来床,直嚷干渴,要吃酸梅汤。
「世间情动,不过盛夏白瓷梅子汤,碎冰碰壁当啷响。」《穆桂英挂帅》中借酸梅汤描摹感情的此句,广为流传。

南北方都爱喝的酸梅汤,其中山楂是必不可少的材料。它与乌梅、陈皮、桂花、冰糖一起熬煎,冰镇之后酸甜交织,既可以去油解腻,又可提神醒脑。每年夏天,我都会熬制一大锅酸梅汤,作为夏日的消暑佳品。喝着酸梅汤,想到梁实秋说的,夏天喝酸梅汤,冬天吃糖葫芦,在北平是不分阶级人人都能享受的事。
「 作 者 简 介 」
朱莎莎,写文者。偏居魔都,有一庭院,种菜养花,闲记浮生。作品散见《青年作家》《齐鲁文学》《新民晚报》等报刊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