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的卡夫卡》是我喜欢的另外一种村上春树
村上的书至今为止看了很多,真的很多。一直以来也好奇,他的文字到底是什么在吸引我。有的是音乐上的启发或共鸣,《挪威的森林》里玲子弹唱的Beatles歌曲,被赋予了一种独特的色彩,直子最爱的勃拉姆斯《E小调第四号交响曲》带来的贯穿整本书的戏剧感,或者悲剧感。《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里不断地唱着《骤雨将至》的Bob Dylan,《且听风吟》反复出现的《California Girl》,《没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礼之年》里李斯特的《旅游岁月》——旋律清澈而透明,第一次读完至今五年后我仍然在发现其中精彩的曲子。有的是《天黑之后》中“视点”带来的电影镜头般的观看感,有的是《烧仓房》里各种隐喻,等等。除去部分剧情起伏较大,其余的作品,喜欢的更多是那种虚无缥缈,nothingness的感觉,看不见摸不着,某种程度上平衡的故事,但是你只要读上两段,就知道这是村上。
于是,印象中的村上就是那种缥缈,单调但纯净的语言风格,几个月前读了《海边的卡夫卡》。
荒谬
这本书的主题是荒谬和人与命运的斗争。荒谬,极端地违背情理。当卡夫卡被告知自己戏剧的命运,如同俄狄浦斯王的故事一样,主角弑父娶母,甚至在某种意义上奸污了自己的姐姐,尽管卡夫卡不愿相信,也离家出走避免预言的发生,然而事情并没有因此结束,尽管努力去摆脱,命运却像“沙尘暴”般跟随着他的步伐变化,一步一步的挣脱却一步一步地走向被预告的结局,简直是荒谬到了极点。我们常说某件事很“drama”来表现其戏剧性和荒谬感,drama——戏剧,正好是将这种荒谬无限放大然后在聚光灯下展示的一种艺术形式。一个很经典的哲学问题——“我为什么是我?”。正如作者在序言中写到的,卡夫卡既是你也是我,他只是将这种极端的形式通过戏剧性来放大我们自己的identity。就像《燃烧》里的Ben描述的——“感受骨骼深处传来的贝斯声”,正是这样的不寻常让我们成为了我们,让我们觉得自己是有自由意志,不同于茫茫众生,不是无意义的存在。日常来讲,人们通过找有趣的事情做,通过发朋友圈,饮酒蹦迪,或是通过更极端的行为,某种意义上,找寻自己的存在感,放大自己的identity,让自己变得更加“自己”。没有人能忍受“无意义”的时间。远古时期,人类为了生存,捕猎时常常需要同时注意各个方向的动静,逐渐就不得不学会了同时做多项工作(MultiTasking),而有一部分工作往往需要精神的全部放松,深度的专注力才能达到效果——约束“飘忽的眼睛”。如此的时间没有被发挥应有的作用,往往还在现代社会被定义为“无聊”。在深度“无聊”与“现实”脱节过久之后,往往产生有脱节感的焦虑,于是大多数人会拒绝“无聊”,寻找各种丰富的“任务”来“充实”自己,增加“MultiTasking”,“充实”自己。某种意义上像是回归了原始时代,由“人”向“动物”发展,是不是非常的荒谬?
自由意志
这也不得不衍生出关于自由意志(Free Will)的讨论。从出生开始,婴儿时期是天真无暇的,就像是一张空白的纸,通过所有的器官接收信息,形成记忆模式,说话走路或是吃饭玩耍,都是这样一种通过接受媒介进行学习记忆的模式带来的能力。眼睛接收光,通过视神经在大脑里寻找相同的记忆,并提取出来使用,于是孩子在天天天父母说话之后开始牙牙学语,尝试夹菜一段时间后逐渐学会使用筷子,看见红灯知道不能通行,性格部分遗传,部分也许后天环境影响,紧接着继续影响我们行为处事的能力,或许我们此刻脑袋里所想的问题,所做出的每一次选择,说出的每一句话,也许都是每分每秒接收的媒介影响而成的?常人其实无法控制自己每天看什么听什么,资本又能通过广告新闻社交媒体等无数种形式传达他们的观点,政治观点的暗示带来立场的站队——用狗哨政治(Dog-whistle politics)隐蔽地向特定人群传达信息,品牌的营销带来资本的剥削——无法积累起原始资本然后世世代代被剥削,影视剧传达出的价值观引发对现状的焦虑——将房子财产的多少与成功的价值观绑定,进而增加出人的焦虑感,我们的思想还真的“自由”吗?若是有一个无限接近完美的模型,每一件小事对人造成的一丝一毫影响,每一股空气的气味都能被参数化并导入一个完美的函数(所有的自然科学研究都像是努力建立一个完美的模型的过程),是不是就能得到一个计算的结果?是不是就能准确的预测出你的下一秒所思所想所做?美剧《西部世界》第二部就给出了一种推想,当把机器人作为不变的参数,而每次进入乐园里干各种不同的事情寻欢作乐的常人作为变量,以此建模观察人类,时间一久,也许就能分析总结出人学习记忆行和为思考的模式。人工智能的若是要追求真正的“像人”,也许还是要找到最根本的哲学问题答案?一旦这种逻辑模式被发现,或许就破解了所谓的“自由意志”?更是间接否定了我们的identity,存在的意义,从此事情“不在”人为...... 因此到底使我们选择了命运,还是命运选择了我们呢?这也是多数希腊悲剧的主题,不是人选择命运,而是命运选择人。这是希腊悲剧根本的世界观。这种悲剧性——亚里士多德是这样下的定义——令人哭笑不得的是,较之起因于当事者的缺点,毋宁说是以其优点为杠杆产生的。 这也使得卡夫卡在母亲请求原谅时说:“我有资格原谅你吗?” 如果我所做的决定并非出自我的选择,那我还有资格做出决定吗?
“责任源于想象”
叶芝的诗写道,In dreams begins the responsibility, 梦可以看做是想象力的一部分,梦中的我们是最自由,无拘无束的,因为我们知道不管做什么都不用负责任,可以用自己天马行空的想象力里“为所欲为”。白天时想象力是可控的,然而熟睡中却对其无可奈何,只得任由其发展,因此必然无法控制地产生连带的责任感。 “一切都是想象力的问题”。负责清洗犹太人执行“最终解决方案”的纳粹前高官 阿道夫艾希曼面对犯罪的控诉,都以“一切都是奉命行事”作为回答。也就是强调自己没有选择,把自己的意志交给了纳粹头领,自然不用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一切都归咎于按要求执行命令。我们都是害怕责任的,一旦想象到选择做某事的后果,选择决定结果,必然产生责任感,若是在有选择的情况下做错某事,愧疚感更是加重,因此不少人会以“别无选择”作为理由来逃避责任,强调自己是没有自由的情况下做出选择,犯下的错误不是自己的自由意志,自然减轻了罪恶感。或者更是直接未曾考虑到后果,便成了没有想象力的人。 太宰治写道:
太敏感的人会体谅到他人的痛苦,自然就无法轻易做到坦率。所谓的坦率,其实就是暴力。
如果自然地就会联想到两人相处可能发生的问题甚至结婚以后的生活,一个人选择轻易进入恋爱关系的概率就会降低。若是一个人能主动想象且顾虑自己的言行是否会给别人造成伤害,说话的节奏自然会慢下来,甚至是字斟句酌地筛选和寻找最适合的词语,不用绝对词,话语都是充斥着“可能”,“多数”,“我认为”,“某种意义上”,甚至直接选择沉默,也不失为好的“回答”,沉默是金便是如此。自然就不会口若悬河地发表长篇大论,大脑往往是跟不上嘴巴的速度的,言多必失便是如此。如此的“坦率”,往往不知不觉间伤害了一堆人,跟暴力相比的确是没有什么区别了。 然而现实社会中,不少情况下,“坦率”的人会更受欢迎,人还是更喜欢简单直接激发荷尔蒙的事物。慢条斯理的说话方式其实多数情况是不会被任何人欣赏的,甚至是被唾弃的。 万事难以两全其美,有一边得到便有一边失去,这便是一种悲哀的矛盾了。
想象力的缺失,是更为可怕的事。正如村上所说:
缺乏想象力的狭隘、苛刻、自以为是的命题、空洞的术语、被篡夺的理想、僵化的思想体系———对我来说,真正可怕的是这些东西。我从心底畏惧和憎恶这些东西。为何正确为何不正确———这当然是十分重要的问题。但这种个别判断失误,在很多情况下事后不是不可以纠正。只要有主动承认错误的勇气,一般都可以挽回。然而缺乏想象力的狭隘和苛刻却同寄生虫无异,他们改变赖以寄生的主体,改变自身形状而无限繁衍下去,这里没有获救希望。作为我,不愿意让那类东西进入这里。我不能对那类东西一笑置之。
如果一一搭理想象力不够的人,身体再多也不够用。
万物皆是隐喻
“在某种情况下,”大岛说,“某种情况下无可救赎。不过irony使人变深变大,而这成为通往更高境界的救赎的入口,在那里可以找出普遍的希望。唯其如此,希腊悲剧至今仍被许多人阅读,成为艺术的一个原型。再重复一遍:世界万物都是metaphor。不是任何人都实际杀父奸母。对吧?就是说,我们是通过metaphor这个装置接受irony,加深扩大自己。”
原句出自《浮士德》中的“Nichts auf der Welt ist keine Methapher”。隐喻,比喻的一种,不同于明喻一般有三部分:“喻体”,“喻词”,“喻依”,什么仿佛什么一样。隐喻,或叫暗喻,据说最早在英雄史诗《吉尔伽美什史诗》中发现被使用,省去了喻词,直接使用“是”,“为”,“成” 等字眼。
阿多尼斯在《在意义丛林旅行的向导》里写道:
什么是隐喻?
在词语的胸中,
扑闪的翅膀。
世间万物,所见所闻,通过器官感知到的一切,都是三维世界的具象事物,若是将这个世界表层下的运行规律看作是抽象——因为他们看不见摸不着,且只能通过无数世纪以来,哲学家或科学家在其表现出来的表面现象的基础上,去发现,总结,并最终下出定义,化为具象。然而这个所谓的定义,也不过是尽可能地接近事实的真相,人越是想要通过语言,通过公式去做出精准的预测,真相就越是模糊。人类面对所处的环境就好像是盲人摸象,摸索着总结出大象的模样,然而“大象”也在随着社会科技的飞速发展而日新月异,因此也许真相到底有多真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不禁让我联想到中学时读过的一篇出自村上《无比芜杂的心绪》书中的一篇杂文,叫做《我谈炸牡蛎故我在》。其中对于“何为真正的自己”这个问题写出了一种村上的答案——用一定篇幅的文字细致自己炸牡蛎的故事,便能给出结果。当初虽然看得云里雾里,但是对这个回答的印象却极为深刻。现在想来好像是类似的道理,或者应该说我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解释。(有时看书稍快稍多虽然一时无法消化,但是看了终究在记忆里能留下一些有用东西......)介绍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描述与他有关的一切,因为当你仅仅试图通过一些形容词来描述一个人,高矮胖瘦或活泼沉稳诸如此类,其实仅仅是一种不准确的标签罢了,程度也好细节也好都不全面。不如多介绍下关于他的生活,他喜欢吃什么食物,怎么吃,和谁吃,喜欢的音乐或电影是什么,甚至就单单的针对一个角度,细致入微地描述,往往也能起到见微知著的效果。单单一个“内向外向”难以说清性格,“静若处子,动若脱兔”通过metaphor将抽象化为具象,画笔变得细腻,若是再延伸出一次经历,一个故事,抽象的性格便被具象化了。 某种意义上,你描述一把雨伞是“红色的”,就是一种不准确地贴标签,因为色域上的红色可是有无数种!但生活中为求方便,大家不约而同地以此方便使用。当你提到某人是“网红”,自然联想到一些长相好看但是同质化有些严重的女性群体,能拍出很多好看的照片,在社交网络上收获一大批粉丝。说到黑人,则或多或少会有一些不太善意的联想。人是通过经验来做判断的,如果一件事90%是A属性,多数人就会自然地做出A的设想,这不是他们的错,也不是“网红”的错,更不是那部分被误解的黑人的错。 也就是说,名词其实就是一种标签。 那么如何避免标签化?最极端的情况,在我看来是博尔赫斯的《特隆、乌克巴尔、奥比斯·特蒂乌斯》一文中的特隆世界。当时读到书中这么一个想象中的世界,觉得简直太神奇。
在特隆人看来,世界并不是物体在空间的汇集,而是一系列杂七杂八的、互不相关的行为。它是连续的、暂时的、不占空间的。特隆的“原始语言”里面没有名词,但有无人称动词,由单音节的、具备副词功能的后缀或前缀修饰。
举例说:没有与“月亮”相当的词,但有一个相当于“月升”的动词。“河上生明月”在特隆文里是hlör u fang axaxaxas mlö,依次说则是“月光朝上在后长流”。那里不说“月亮”,只说“圆暗之上的空明”或者“空灵柔和的橘黄”或者任何其他补充。有的物体由两个术语组成,一个属于视觉性质,另一个属于听觉性质:旭日的颜色和远处的鸟鸣。这类例子还有许多:游泳者胸前的阳光和水,闭上眼睛时看到的模糊颤动的粉红色,顺着河水漂流或者在梦中浮沉的感觉。这些第二级的物体可以和别的物体结合;通过某些缩略后,结合过程无穷无尽。有些诗歌名篇只有一个庞大的词。这个词构成作者创造的“诗意物体”。不可思议的是,谁都不信名词组成的现实,因此诗意物体的数量是无限大的。
其实这就是文学家在做的事,更是我们生活中在做的事,只是太平常因此看起来不那么明显罢了。村上同时写道,小说家应该多观察少下结论。在我看来,因为一旦下结论,一旦以自己的模型做出描述,所有雾状的现实便逐渐清晰起来,真实便被死死地套住了,越发的清晰,也越发变得乏味且单调。小说需要有态度,最好的办法是将读者往作者的方向引导,全篇充斥着结论性肯定语句的是教科书,或者是这篇读后感,而不是优秀的小说。 于是通过不停止地“擦边球”,也像是不断地“建模”,我们不断地尝试去接近真实,但是只能是无限接近,永远捕捉不到真实最精确的样子,因为从1962年开始这个世界上就没有真理存在了。美国著名科学哲学家托马斯库恩首先提出范式这一概念,在《科学革命的结构》一书中,库恩认为范式是指“特定的科学共同体从事某一类科学活动所必须遵循的公认的‘模式’,它包括共有的的世界观、基本理论、范例、方法、手段、标准等等与科学研究有关的所有东西。”于是乎人类的一切发展基础都是一个个范式的建立,不管是科学还是宗教,东西方哲学还是文化艺术,都是认知的手段,都是至今建立起来的较为稳固的较为容易被所有人接受的范式。就像书里说道,如果一些学者仔细去研究亚里士多德的动力学,燃素化学或热质说,就会感觉那些曾一度流行,在今天不太被重视的自然观,并不比今天的看法缺乏科学性,更不是偏见的产物。就好像人类发明了数字来用作计量单位,一开始是自然数,接着发现需要把五个面包分给三个人的时候自然数就不够用了,于是出现了分数来表示一些非整数,无理数出现,然后是π,它甚至无法用分数表示,无论科技怎么发展都还没有办法计算出其精确值。物理经典力学到量子力学,也像是范式的颠覆。地心说时代的人们,怎么会想象得到日心说,或是以后的一次次理念颠覆呢?某种意义上,牛顿因为被苹果砸中就提出万有引力,与宗教的产生有多大本质区别呢? 自然科学,甚至是社会科学,所有人类社会的根基,自由民主也好儒家思想也好,都是人提出来的,人都是不完美的,圣人也是普通人。卢梭五十岁的时候突然就写出了《社会契约论》,他难道是什么圣人吗?他的前半生都是在滥交而已。亚当斯密的《国富论》被视作现代经济学的开山之作,可是其背景是英国殖民全世界,占据资本绝对优势的情况,书里的内容自然会为自己国家的财富“说话”。艺术领域更是如此,一部分“大师”自然希望你觉得他们是不可触及的,他们经历了长久的痛苦和挣扎,有一颗真挚的心,才创作出了这些“伟大”作品。这些作品的收藏者更是会通过媒介大肆宣传。然而人类的学习模式——感官接触形成记忆,通过记忆积累进行使用输出。是没有人能摆脱的。没有人是真的“make something out of nothing”,都是学习模仿思考创造的过程。通过学习大师的作品为己所用,但又不可过度神话了大师,而是要积极地去质疑,真正有作为的人往往都是实事求是且不迷信权威的。
最顽强的十五岁少年
结尾部分反复出现的一句卡夫卡的台词——“我不明白活着的意义”。卡夫卡因为父亲的预言,或“诅咒”,只身一人踏入成人的世界,踏入猛烈的沙尘暴。一次次的被所谓的“命运”击倒,开始怀疑自己还有没有“资格”成为自己,因为似乎无论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故事都是按照规定的轨迹运行,如此一来,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呢?通过那片森林,卡夫卡找到了一处世外桃源,这里的人都是最初美好的样子,不再有宝贵的东西慢慢损耗,佐伯也是年轻时最美的样子。就像每个人多少都幻想过的,一个完美的远离现实的世界,身在其中只需在意自己在意的事,不用为逐渐被动踏入各种困境而焦虑,一点一点失去自己宝贵的东西,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佐伯告诉卡夫卡,“假如愤怒和恐惧不再阻碍你”,你就有那样的资格。然而命运的沙尘暴的意义终究是什么?书里的解答是,从沙尘暴中逃出的你已不再是踏入沙尘暴时的你。这便是沙尘暴的含义。
“我还是不明白活着的意义”。
“看画,听风的声音。”
若是联想到村上笔下的各种主人公,他们都像是那种为了自己而活下去的人,不谙世事,甚至有些不近人情,一旦交谈就会发现他们最真挚的内心,只身一人却能独当一面。“他们虽然孤独,却也有所挂念,有所爱好。就算是一直渴求着有一个伴侣与自己为伍,却也始终遵从内心,追求自己所爱。有卑微,有让步,恰到好处地表达自己对他人的眷恋,却不失原则。或许是村上春树让我明白,取悦他人不易,取悦自己却易如反掌。朋友固然可贵,但更重要的是不要对别人抱有太大期待。追逐固然重要,但更可贵的是保持初心,在适当的时机做出正确的抉择。”
卡夫卡离开了那个场所,回到了现实世界,一觉醒来,他将成为新世界的一部分。
少年,还是可变的存在,他们的灵魂仍处于绵软状态而未固定于一个方向,他们身上类似价值观和生活方式那样的因素尚未牢固确立。然而他们的身体正以迅猛的速度趋向成熟,他们的精神在无边的荒野中摸索自由、困惑和犹豫。我想把如此摇摆、蜕变的灵魂细致入微地描绘在 fiction(小说)这一容器之中,籍此展现一个人的精神究竟将在怎样的故事性中聚敛成形、由怎样的波涛将其冲往怎样的地带。
于是我们领教了世界是何等凶顽,同时又得知世界也可以变得温存和美好。
非常喜欢最后的这一段对雨的描写,干脆就当做一下摘抄好了:
车过名古屋时下起了雨。我看着在发暗的玻璃窗上划线的雨珠。如此说来,出东京时好像也下雨来着。我想着各种地方下的雨:下在森林中的雨,下在海面上的雨,下在高速公路上的雨,下在图书馆上的雨,下在世界边缘的雨。 我闭目合眼,释放身体的力气,缓松紧张的肌肉,倾听列车单调的声响。一行泪水几乎毫无征兆地流淌下来,给脸颊以温暖的感触。它从眼睛里溢出,顺着脸颊淌到嘴角停住,在那里慢慢干涸。不要紧的,我对自己说,仅仅一行。我甚至觉得那不是自己的眼泪,而是打在窗上的雨的一部分。 我做了正确的事情吗?
当然了,因为你已经是世界上最顽强的十五岁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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