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览近距离(3):他让拼贴画变得很酷
马克斯·恩斯特,达达主义先驱,仅仅画笔和油彩,完全不足以描绘他的艺术。
作者:Anthony Paletta 翻译:Anna Cutts

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举办马克斯·恩斯特作品大型展览,展览名为“超越绘画”,很可能会误解时馆长对一场展览的实事求是的描述。其实不然,这场展览除了绘画作品之外,还有雕塑、拼贴画、版画和插图等等其他艺术种类。而且,这个短语“超越绘画”不是来自2017年的现代艺术博物馆,而是来自于恩斯特在1936年说的话。今天,马克斯·恩斯特是一位著名的画家,描绘充满幻想人物的超凡脱俗的风景。但是他一生坚持不懈地追求“超越绘画”(au-delà de la peinture)。
破碎和位移是恩斯特一贯不变的特征。1891年,恩斯特出生在德国科隆附近地方,在在大学时开始绘画,灵感来自奥古斯特·马克和汉斯·阿尔普的表现主义和抽象主义的冲突和对决。第一次大战爆发时,他被征入伍。他在东、西战线上的严峻经历促成了艺术重生。如何理解——或者胡说——一个支离破碎的战后世界?拼贴画是恩斯特的答案。鱼的示意图的横剖面,可能与炸弹的图像毗邻;时装目录册子可能会调整,制作不可能和滑稽的裁剪服装。然而,这些作品引导着迷失方向的世界事件,它们的影响往往不可思议,而不是灾难性的。
在拼贴画的基础上,恩斯特野心很大。那个时候,达达主义兴起,这是一场以非理性和抗议为由拒绝理性和美学的艺术运动,在科隆,恩斯特是达达主义的先驱。他经常将拾来的物料与油彩结合起来,更加大胆地进行材料实验。他挑选某件物体,将纸张放在某件物体上,这些物体可以从树叶到金属丝网、从地板到面包屑,范围很广,将纸张放置其上, 随后用铅笔摩擦纸张,留下印记——这种技术称为“擦印画法”(frottage)——恩斯特把这些完全不同的物品的含义和实体融入到他的作品中。
那个时候,巴黎是超现实主义的首都,1922年,他尝试各种不同的媒介,制作出超大量的作品,这种猛烈的情况持续到另一场世界事件的地震,即德国入侵。他遭到纳粹的拘捕,1941年,他逃亡另一个流亡艺术中心——纽约,在那里,他影响了抽象表现主义的发展;后来,他搬到亚利桑那州的塞多纳红山,那里的风景与他作品中狂热的幻象极其相似。20世纪50年代,他回到巴黎,一直到1976年他离世,再没有离开。恩斯特艺术成就达到了前卫派的顶峰。他绘画不止,但是艺术创作不仅仅只有绘画而已。他发现了其他媒介中的新的、不可思议的形式,以此他能够拓展绘画本身的可能性。

《洛普洛普介绍超现实主义团体的成员》(大约1931年)
1919年,马克斯·恩斯特查阅了人类学、古生物学和矿物标本目录,30年后,他在自传中写到他的这段经历,“一系列梦幻的矛盾的图像,双重、三重和多重图像,交织在一起,他在30年后的自传中写道的那样,他经历了“一连串矛盾的图像,双重、三重和多重图像,爱的记忆和半梦半醒的景象坚持不懈地、迅速地相互堆积一起。”他也激励其他人这样做。拼贴画为恩斯特提供了艺术的可能性,艺术不是由单一的想法组成,而是许多的碎片组成。在这里,他将巴黎超超现实主义团体的许多朋友和熟人的剪辑照片,粘贴在一起,其中有阿尔贝托·贾科梅蒂、曼·雷和萨瓦尔多·达利。而主持会议的洛普洛普(Loplop),在恩斯特的作品中反复出现的鸟类化身。

《带铃铛的禾本科自行车、斑驳的火阻尼和脊柱弯曲的棘皮动物在寻找爱抚》(大约1921年)
恩斯特并不是简单地将目录和照片粘贴在一起。一开始,恩斯特把它们融入自己的画作中,将它们的意义转向奇怪而奇妙的方向。在这幅绘画中,恩斯特采用一张教学图表(可能解释细胞有丝分裂),将它倒置,然后在上面绘制奇怪的生物,它们看上去既像人形又像机械。

《荒野中的拿破仑》(1941年)
后来,恩斯特试着使用贴花转印法(decalcomania),也就是把在纸张或玻璃上涂抹油彩,得到奇怪的、近乎地形纹理。创作这幅绘画时,恩斯特用贴花转印法创作出基础涂层,然后翻转画布,用同样的手法,得到强烈而突出的陌生感。绘画的主题非常个人化。恩斯特流亡法国时开始创作,在另一个流亡地、美国结束创作。有关这幅作品,画家自己写道:“我可能无意识地表达当时的感觉;而且中心人物不是一个胜利的拿破仑,而是失败的拿破仑,流亡在圣赫勒拿荒野中。”

《国王与女王一起下棋》(1944年,1954年完成)
恩斯特热爱雕塑,“我的绘画经常陷入僵局,而雕塑給我指出了一条出路。”这座作品是一件有青铜塑造的一副超现实的国际象棋棋局,他的妻子多萝西娅·坦宁说:“一个假定的国王和王后一起下棋,也是国王和王后游戏——这种情况有无数个解释。”有角的国王离开他的棋盘,直起身,审视着一组棋子,它们与现实生活中任何事物不一样。目前好不清楚他是下棋的人还是一枚棋子。那个,那个较大的女王时他的同伴,还是他的对手?或者这是否在挑战观众?该你了。

《〈俄狄浦斯〉第四卷的一页,〈仁慈的一周还是七个资本要素〉》(1933-34年)
这个展览展示了一组非常精彩藏品,恩斯特精彩印刷作品,包括他为超现实主义者特里斯唐·塔查拉、保尔·艾吕雅和安托尼·阿陶特的作品创作的插图。不甘示弱,恩斯特将19世纪小说到科学期刊的各种图片剪贴在一起,创造了自己的“拼贴小说”,《仁慈的一周或七个资本元素》。将一周中的几天与环境和物理元素配对(周二—火;周三—血),形象既怀旧又离奇。两个女人在躲避一只大公鸡;一位维多利亚时代的绅士凝视着熟睡的妻子,但是水有吞没他的危险;一根巨大的脊柱将一名年轻女子夹在翻转的沙发上。简而言之,实验永无止境。
外一篇
马克斯·恩斯特,反传统的成就,1961
作者:Audrey Davis 翻译:Anna Cutts
导语:1961年8月31日,奥黛丽·戴维斯在伦敦泰特美术馆举办马克斯·恩斯特大型展览前夕,奥黛丽·戴维斯前往法国,拜访这位德国艺术家。


小村庄于伊斯梅,坐落在希农森林边缘山坡上,离因德河和卢瓦尔河的交汇处不远。它没有封建城堡,没有文艺复兴时期的城堡,没有吸引游客的东西,只有几个小商店和一座灰色石板尖顶的教堂。它狭窄的主要街道经常被珀西龙拉的高农用车堵塞。西边是大片葡萄园,出产新鲜的红色都兰葡萄酒,有覆盆子的味道。
马克斯·恩斯特和他的美国妻子多萝西娅·坦宁(也是一名艺术家)定居在此。1954年,他荣获威尼斯双年展大奖,同时,他在于伊斯梅购买了一座破旧的农舍,花了几年时间进行现代化改造。他选择定居在此,不是因为卢瓦尔河谷柔和宁静的美丽,而是因为它远离文明。距离最近的希农镇也有十公里,最近的卢瓦尔河的布勒桥距离差不多。然而,如果开车,两个多小时,他就在巴黎。即使70岁了,他依旧热爱高速驾驶。

马克斯·恩斯特依旧帅气,精神气爽和年轻,依旧极具领袖魅力,在(20世纪)20,30年代,在国际上流社会中,他就受到热捧。如今,他更喜欢独居,老朋友贾科梅蒂(瑞士艺术家和雕塑家)和汉斯·阿尔普(住在阿尔萨斯的法国雕塑家)偶尔造访,后者曾是达达主义者,自1914年以来,他一直与恩斯特密切合作。
1891年,马克斯·恩斯特出生于科隆的布吕尔,成年后就读于波恩大学,他有三个国籍:德国、美国和(自1959年以来)法国。他有过四次婚姻,同样地,他的各任妻子也来自三个不同的国家:德裔、法裔和美国人。他的妻子属于同样的三个民族:德国人、法国人和美国人。二战时,为了躲避牢狱之灾,他逃离法国,之后,曾与美国艺术收藏家佩姬·古根海姆有过几个月的短暂婚姻。而在美国亚利桑那州的赛多纳,他与现任妻子多萝西娅居住在他亲手建造的房子多年。经历了多事而动荡的生活后,恩斯特如今定居法国,而亚利桑那州沙漠分层岩石也变成了草地和绿色都兰的花园。
这个月,我来到于伊斯梅,拜访这位伟大的艺术家,他带着我进入到他的花园,观看他的金属雕塑,奇怪的人物,有些是人脸,有些长着兽角。正对入口处的,就是他的那具非常著名的青铜雕塑《国王与女王一起下棋》——国王坐着,头上长角,而女王是棋子——1943年,他在美国长岛制作完成,此时,在法国,它几乎淹没在花海之中。
在他的工作室(曾经马鞍形状)里,他給我展示了一些最近作,都是抽象画。一面墙上挂着一幅大型油画,淡蓝色彩,纹理用三角片将湿油彩轻轻拍上去而产生。工作台上的油彩管子中,我注意到一个小小的塑料桌垫;毫无疑问,在一幅黄色背景上鲜艳橙色喷漆车轮绘画上,它的作用是模版面具。
马克斯·恩斯特从未停止尝试新的、通常很独特的技术。他还间或地使用拼贴画,这种创作方式借自立体派;他捣碎油彩,并将它们刮在绘画上;擦印画法,将图案盖在类似于黄铜的物体上,然后用摩擦的方式,在凹进去的表面精确图案,例如一块粗糙的木块;创作方法包括做标记、去除污迹、折叠、蒙太奇、沥干、浸湿、抽象拼贴等等,将装满油彩的海绵悬挂在画布上方,得到条纹和水滴。他还将树枝和一定长度的棍子按压在湿油彩表面得到图案,以及多年前他就非常期望的行动绘画。
他的绘画作品标题和他的绘画技巧一样非常有名。一幅作品完成后,他会一连几天都不会起名字,一直到和别人交谈时灵感乍现,或者一件完全无关的事件暗示一个名字;他不是起名字,而是等待名字自己出现。达达时期最有趣,他用医学版画、科学图表、以及从销售目录上剪下的商品图片来创作。

1920年,他用水粉改动解剖图表创作,绘画作品名字为《带铃铛的禾本科自行车、斑驳的火阻尼和脊柱弯曲的棘皮动物在寻找爱抚》。
在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有一个小小的达达拼贴画,《层状岩石大自然的礼物,片麻岩熔岩冰岛苔藓,两种肺或心脏会暗中生长的两种破裂;同样的东西放在一个抛光得很好的更昂贵的盒子里》。另外还有一幅叫做《人靠帽装》(The Hat Makes the man),描画的是商店橱窗的市场,原始标题非常奇怪的德语:《被子植物、一堆人、裸子植物、水成型机、高贵古典、合身的叶脉、同样!没有压迫感!》1920年,他还在墙纸上画了一幅水粉画,题目也奇怪的要死:《小泪腺在说提太》(The Little Tear Gland that says Tie Tae)。

恩斯特放弃达达主义和崇拜荒诞,转向超现实主义和潜意识的描绘——从固定的记忆中解放意识——同时也突然展示了他的幽默感。比如,1925年,一幅关于笼子里两只鸟的擦印画,标题为《额外的生命》(Plus Amoureux que Vivants),而另外描绘一对非常沮丧的鸟擦印画,标题为《贞洁的约瑟芬》(le Chaste Josephe)。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也收藏了一幅绘画,属于恩斯特早期的超现实主义试验,标题为《两个孩子受到夜莺威胁》(Two Children Are Menaced By a Nightingale)。它描画了,天空中的小小鸟、屋顶上,一个人用一只脚保持平衡、还有两个奔跑的孩子;一扇铰链木门固定在图片左侧,一个窗帘绳按钮在右边框架上。仿佛感觉到,“在森林里躺了太久。”

在他的艺术生涯中,他还描绘了令人不快的恐怖动物——动物语素、拟人化的《两个裸体的年轻化学家》( Deuxjeunes chimeres nues)(1957年)、《三个年轻的狄俄斯的阿佛洛狄忒》(Three Young Dionysaphrodites)(1957年)、和潜伏在梦魇植物中的史前怪物。他经常給绘画起很幽默的标题。比如说,一个跺着脚跳舞的动物,非常可怕和丑陋,咧着嘴笑着,手和脚上都长满尖刺,他給这幅绘画起名为《客厅里的天使》(L'Ange du Foyer)——《壁炉边的天使》( the Angel of the Fireside)。还有一幅绘画,标题为《一种疾病、一匹马,踩着金色花朵,扭曲践踏她们》(un peu malade le cheval patte pelu la fleur blonde qui tourmente les tourterons)(1),很显然地,里面的马被活生生地被剥皮。
下个月,艺术委员会将在泰特美术馆举办恩斯特作品展,到时候,不知道观众的反映如何?他们会被超现实主义狂热的拼贴画逗乐,并被被幻想景观中邪恶的苔藓覆盖的人物击败。但是应该没有必要呼叫警察到场平平息骚乱,如20世纪20年代的科隆和苏黎世那样。恩斯特不再是无政府主义者,也不再震惊和打击资产阶级。作为超现实主义者,他更消极。
他没有去画他梦里看到的东西。对他来说,那是过于天真的自然主义。他也没有使用梦中看到的元素,去创造一个新世界——那样做只是在逃避现实。他描绘痛苦的灵魂。他说,艺术家没有创造力。他只是一个旁观者——只是一幅绘画创作的见证人。马克斯·恩斯特本人更惊讶于他在画布上看到眼前的一切,那种震惊无人能比。
注释
1. 这是一幅马克斯恩斯特创作于1920年的拼贴画的标题,“un peau malade le chevel patte pelu la fleur blonde qui tourmente les tourterons”
在标题下面他亲手写下这首诗歌:
我的直觉告诉我: 那匹脚上有病的马… 金色花朵,陷于困境,苦恼??? 我找不到“pelu”和“tourterons”这两个词 但也许更严重,连CHEVAL/CHEVEL可能都写错? 那是什么意思,那匹马怎么了?金发的花怎么了?
der sinn erschliesst sich mir ungefähr so: das an der pfote kranke pferd... die blonde blume bedrängt die bedränger??? die worte "pelu" und "tourterons" finde ich nicht aber vielleicht hat ernst so wie auch CHEVAL/CHEVEL etwas falsch geschrieben? also was heißt das, was hat das pferd, was tut die blonde blum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