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的补偿:景大姐
景大姐今年43岁,1997年就来到北京清河村打工,2017年清河村拆迁,搬到位于潮西村居住。从国营服装厂到汽车厂,景大姐中间换过好几份工作,但一直在工厂上班,是一名正式合同工。她现在在一家私营合资服装厂做毛衣,每月4000元。她的丈夫大她五岁,家里共有四个个兄弟姐妹,自己排行老四,是个文盲。15岁时就来到清河村打工,尽管不识字,但他学习能力很强,操一口地道的京片子,跟着其他建筑工自己学会了装修技术,在跟老板打工时又学会了电焊,由于无法考试,就花1000元买了电焊本和电工本。8年前在妻子介绍下进入汽车厂,做维修员和焊工,每月工资6000元左右,保障8小时的固定上班时间和法定节假日。虽然没有签正式的用工合同,还只是临时工,但原来的劳务公司老板给他交了保险。
景大姐的丈夫和她结婚时,家里非常穷,根本没钱送彩礼。景大姐的母亲给了女儿5000元的嫁妆,找人写协议,证明自己的姑爷欠自己5000元的彩礼,留待未来兑现。然后把女儿嫁了出去。拮据的生活让景大姐夫妻从结婚前就打定主意:婚后直接外出打工。因为丈夫在北京有打工经验、又觉得南方太“乱”,景大姐就跟丈夫来了北京,找了一家服装厂打工。
1998年,大儿子出生,年轻的夫妻忙于工作,没有时间照顾孩子,于是在孩子一岁半时就把他留在老家由爷爷奶奶照顾。直到2014年,16岁的儿子在初三毕业前夕不辞而别、不知去向。心急如焚的景大姐多方打听得知儿子去了广州,就带着五岁的女儿南下寻子。但儿子怎么都不想跟母亲回去,软硬兼施之下,景大姐才把儿子带到北京,家人团聚。儿子回到北京后做美发学徒,五年内不断和练习、跳槽,薪资涨到每月7000元。今年年初用自己的积蓄在潮西村南门开了属于自己的美发店。
说起儿子,景大姐既欣慰又愧疚。她觉得儿子走到今天,几乎都是靠自己,夫妻俩给的太少太少。儿子自小就跟着爷爷奶奶长大,只有过年才会见到父母,和他们的关系并不亲密。因为学校就在家的旁边、学校老师抓得严,加上大儿子性格要强、比较聪明努力,所以上学时成绩一直很好。初三时突然辍学,和两件事情关系极大:爷爷奶奶家里养了几头猪,老人节省惯了,总是穿着简陋的衣服去孙子就读的中学食堂挑泔水,每次儿子在学校遇到挑着泔水的爷爷奶奶,都会沉默很久。儿子的大伯在他就读的初中当保卫,总是督促侄子认真学习,给他各种鼓励和支持,但不知何故,在儿子初三下学期时突然自杀。一周后,儿子就离开学校去了广州。
在景大姐看来,儿子有点儿“不懂报恩”:景大姐听说儿子想自己开店,非常支持,听说启动资金需要数万元时,主动表示要自己出钱,但被儿子回绝。现在景大姐在工作之余主动帮儿子做饭送饭、洗美发店的毛巾,儿子没有拒绝,也没有很感谢。夫妻俩看儿子能够谋生,又怕他乱花钱,就向他要了10000元,帮他存起来。儿子有收入后,从来没有主动给过父母钱,反倒是每年都主动给老家的爷爷奶奶寄2000元,和爷爷奶奶的关系也比和父母的关系更亲密。儿子来北京后,和妹妹的关系一直很冷淡,开店后自己潮西村单独租了间屋子,搬出了父母家。
由于自己和丈夫知识水平有限,加上大儿子的经历,景大姐和丈夫更加重视对女儿的教育和陪伴。他们给正在潮西村读小学的女儿报了英语补习班和葫芦丝,每年开支1万多元。景大姐每天晚饭后打发丈夫出去(因为丈夫没法辅导孩子,在家看电视还会影响孩子学习),自己监督女儿学习,还负责接送女儿上学和补习。女儿很聪明,但也像哥哥一样有主见、很要强,在自己的学习上有自己的看法(英语补习班是女儿自己看到宣传页后要求父母报的),有时会对母亲过多的关注表示抗议。
尽管心底总是怀着对孩子的愧疚与补偿之情,但景大姐对自己的公婆、房东都很好。景大姐和婆婆的关系非常融洽,今年五一她尝试把公婆接来同住,对两位老人的照顾无微不至,尽管公公想要留下,但婆婆很不好意思、还是执意回家——不过她也不会去其他孩子家里住,因为他们都很嫌弃这对老人,在老人住在自己家里时百般刁难、冷嘲热讽。老大老二在想尽各种办法逼着老人分家后,霸占了祖屋,并将其翻建成五层的单元楼,指望借着靠近学校的优势,对外出租学区房获利。除了景大姐的丈夫外,老人的其他孩子都没有履行每年给父母2000元养老钱的约定,而景大姐的丈夫在分家产时,什么都没有拿。
此外,景大姐还像女儿一样地照顾自己在清河村租住时的房东老夫妻。老人的儿子在外面不务正业,也不管父母,还时不时回来向父母讨房租花。房东夫妻身体不好,妻子经常卧病在床,景大姐总是给她买药做饭,老两口非常喜欢景大姐。今年年初两位老人先后离世,老人的儿子草草处理了老人的后事,没有告诉景大姐,后来景大姐去看老人时才得知此事,感到很气愤,又担心自己的儿子会不会也因为记恨自己,让自己和丈夫遭受同样的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