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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性本恶（汤姆·哈迪访谈 2011）

照叶 2019-08-26 16:35:34

这位以《布朗森》出名的演员谈起了他为《勇士》中笼斗的新角色而进行的惩罚性的身体管理，以及他被定型为暴徒——并且成功进军好莱坞的故事。

床被从Soho酒店的房间里移走了，留出一块巨大的铺着地毯的斗殴场地，我和英国正在升起的电影明星Tom Hardy即将在这里见面。我一边等待他的到来一边思索着，我们可以厮打在一起，就像《恋爱中的女人》里的Oliver Reed和Alan Bates，或者Hardy和他银幕上的兄弟Joel Edgerton在他那一刻不停地发散着阳刚气味的综合格斗新片《勇士》的结局处。

Hardy一路小跑地进了房间，旁边跟着保镖，仿佛进入了拳击场。我们靠单打独斗解决问题吧，你说呢？这可能让我们两个都一举成名。他可以成为轻度疯子的代表，那是Christian Bale自从在拍摄现场冲着摄影师大吼大叫之后就一直保持的【地位】，这说不定可以帮他在好莱坞（Hardy目前的重心）站稳脚跟。而被一位愤怒的戏剧演员不疼不痒地揍上一顿，也可以为一个黑客的简历增加些许荣耀。Hardy看起来跃跃欲试：“什么 —— 到后面去？”不，就在这儿。“绝对可以！”

真的，我只是在开玩笑。首先，Tom Hardy会把我揍扁。你只需看看他那不可思议地发达的颈部肌肉就知道了。

Hardy在沙发上坐下倒了杯咖啡。接下去一个小时他一边翻来覆去，咯咯笑个不停，一边聊着他的事业前景。他倒咖啡的时候，我问起在《勇士》的制作手记里的一行字 —— 在电影里他扮演一个深陷麻烦的退伍兵，因为一些我看的时候觉得还合理的理由，必须要在戏剧的高潮部分与他的兄弟在一场格斗比赛里进行笼斗。这是《愤怒的公牛》遇上《洛奇》遇上Rolf Harris关于兄弟情谊的名曲Two Little Boys。但是这一段话让我困扰：“一位剑桥学者的儿子，Hardy率先承认在《勇士》之前他不是个爱打架的男人，他也并不十分熟悉什么‘老大的领地’。”

这自然让他老爸听起来像个带着学位帽的娘娘腔，而不是他本人，换句话说，那位受人尊敬的为喜剧演员Dave Allen写俏皮话的作家。他和他的画家妻子，将他们的独子（Tom，生于1977年9月15日）在伦敦郊区古朴幽静的East Sheen抚养成人。“重点是我爸不会跟人打架。他擅长用急智、回嘴和反驳来摆脱麻烦 —— 没有别的了。我爸是靠智慧和勤学走出来的，和靠打架走出来的正相反。所以我不得不走到更远的地方，把各种不择手段的家伙带回家 —— 缺耳朵没牙齿的流浪汉 —— 来教会我老一套的殴斗的艺术。”

Hardy —— 讲话如同机关枪一样冗长，【发射】洛可可式的词藻，加上他可以随时转过身将我扔出窗外的并不微小的可能性—— 是个引人入胜的古怪的受访者。他发bagarre 【殴斗】这个词时带着夸张的愤怒的法国口音。然后他又重复道：“Bagaaaaarrrre！它让我落入了一大堆的困境和麻烦 —— 最终我落到了《勇士》的下场，里面的他（Tommy Colon）要靠这个谋生。”

好极了，但是还有另一面。以为他不熟悉“老大”、“殴斗”那套就是傻子。我们来回顾一下。从里士满戏剧学校和伦敦戏剧中心毕业后，Hardy先在二战迷你剧集《兄弟连》里得到一个角色，然后在2001年在Ridley Scott的战争惊险片《黑鹰坠落》里初登大银幕，【这两部片子】哪个也不是对非暴力的赞歌。在2007年迷你剧集《雾都孤儿》里他是Bill Sikes，狄更斯笔下臭名昭著的暴徒。在2008年Guy Ritchie的电影《摇滚黑帮》里他扮演Handsome Bob，一个号称“野帮伙”的黑帮团伙的一员。在2009年的同名电影中，他扮演Charles Bronson，臭名昭著的狂暴的囚犯（他因此获得了英国独立电影奖的最佳男演员奖）。在2009年的迷你剧集《呼啸山庄》里他扮演希斯克利夫，臭名昭著的狂暴的男性爱情对象。他在叫《黑道之家》的迷你剧集里演一个伦敦帮派分子。

确实，他也演过一个外表相对瘦弱的无家可归的酒鬼，在2007年根据《斯图尔特：倒带人生》改编的电视电影中（他因此获得了Bafta提名），（1）但那是个证明了规律的意外。

1. British Academy of Filmand Television Arts，英国电影和电视艺术学院。

剧照：Stuart: A Life Backwards 2007

他目前正在拍摄Christopher Nolan的《黑暗骑士崛起》，在其中演出有着一身吓人的肌肉和让人不快的粗野的超级恶棍Bane。很显然，眼前Hardy这一身肌肉不是为扮演《勇士》中的铁笼斗士而练的 —— 那是一年前的事了 —— 而是为了蝙蝠侠最新的复仇者。

但是Hardy无可否认的强壮也可能令他失去一些工作。2005年他曾经历过一个极令他憎恨的决定事业的时刻，他扮演电影版《傲慢与偏见》中的达西先生【的愿望】被拒绝了。好莱坞制片人StaceySnider在试镜时将他拉到一边，“她说，‘甜心，全世界女人心里都有一个达西的模样，很抱歉你不够格。’那对一个演员真是残酷。”

那么为什么他的简历充满了流氓混混，而不是那种会给女朋友做雏菊花环，或者，你懂的，给她们幸福的男人？“归根到底，残酷的诚实是必须的。但是这些人物有另一个组成元素，他们的灵魂深处遭受着各种合法不合法的痛苦煎熬，这更让我兴奋。我在扮演那些需要克服阻碍，并且挣扎着想表达出来【求得理解】的人们。”

这都是些了不起的话，有关演员的动力源泉什么的，但是我记笔记的同时也在想，如果我用老一套的“看这儿！”引诱他，趁他转头的当儿将咖啡泼在他脸上，然后会发生什么。不，他很可能会反应过来，仍然将我干掉。

《勇士》中有许多冲突，而这个受过公学教育、有迷人的厚嘴唇、衣着讲究（2）的英国人被选中扮演一个深陷麻烦的，生活在匹兹堡的爱尔兰裔美国拳手。Hardy【的角色】是一个坏脾气的，几乎一语不发的受伤的野兽，一个曾经的大兵，曾经的摔跤手，背负着家庭的往事，现在回到拳台上用他唯一懂得的方式表达自己。我们会慢慢地拆开那尘封的往事，了解到他的酒鬼父亲（Nick Nolte）是怎么因为喝酒毁掉家庭的。但还是让躺着的Hardy来讲述情节吧。

2. “lavishly pecced”，查不到这后一个词。不知是笔误，还是来自其他语言的词汇？

“这是《洛奇》遇上《愤怒的公牛》？是的，如果你想那么夸张的话。但它是出非常精微的家庭戏剧，背景是一部讲MMA（综合格斗）的电影 —— 太神奇了。”

Hardy啜了口咖啡，在沙发上翻了个身，眼睛盯着天花板。这是个拿下他的机会。用沙发垫蒙住他的脸。顺着防火梯逃出去。之后公关保镖发现了他，张着嘴，死了。也许不会。他又坐了起来。“完事后我能看出这是个伟大的戏剧，可当你牙齿被打掉，没完没了地吃鸡肉和西兰花的时候，你真的不在乎。”

他是什么意思？为了看起来像个铁笼斗士，他必须戒断碳水化合物，不间断地吃鸡肉和西兰花。那还没完。“我每天练习两个小时拳击，两个小时泰拳，两个小时柔术，跟着是两个小时编排好的动作和两个小时举重，每周七天，整整三个月。所以说来吧！你得真心想干那个，所以说它是个挑战。”

《勇士》的生活规则让Hardy增加了28磅的肌肉。但是他感兴趣的不是打斗风格本身，而是它在精神上的维度。“柔术是非常【近似】佛教的。为了生存我们要紧紧拥抱我们所恐惧的一切。所以如果你溺水了，一具浮尸从你身边漂过，你要紧紧抓住它，因为它能救你的命。”

Hardy又翻个身看着天花板。“但是拥抱意味着打破循环。这个电影问：‘我们在这些循环里扮演什么角色，什么是命中注定的？’那是非常希腊式的。”但是他的角色必须被他哥哥几乎活活打死才能从精神上获得重生，这又是非常基督教式的。

我们就别为《勇士》的精神维度发疯了。其实它主要是讲汉子们在笼子里互相撕扯得不成样子，同时一群围观者狂吼着要见血并且/或者死亡。“这还是希腊式的，”Hardy说。“是众神决定好了要牺牲这个人。但是我们看看【无妨】。你希望谁能赢？红车？还是蓝车？让我们看看两个人把彼此打得屁滚尿流。”

剧照；Warrior 2011

Hardy坐起来，咯咯笑着，倒了更多的咖啡。那就是为什么人们会付钱看《勇士》？“嗯，这是个正常的人类冲动。让我们看Ricky Gervais 和Danny Dyer在拳台上拿着瓶子【当武器互殴】吧。”Hardy可能已经喝了太多的咖啡。“我愿意付大价钱看这两个家伙互相砍杀。如果他们做不到，我可能会去煽风点火：‘来吧伙计们，把灯关了，绕着这个护栏摸索着上呀。”

为什么是Gervais和Dyer？“你不是在告诉我你不想看吧—— 那可是看一次收一次钱的好斗。会有好多人因此对MMA产生兴趣。实际上，那不是MMA —— MMA是有规则的。我们不应该有规则。我们应该只说：‘伙计们你们只管上，看看能发生什么。’我不想说滚他们的，但是滚他们的。我才不在乎。我在乎的是他们的孩子。所以我们不能让这件事发生。”Hardy嘲笑着自己对Gervais和Dyer的小孩的内疚感，好像他俩真有小孩似的。“我内心的声音说：‘好耶！’但是实际上我们不会让Gervais和Dyer伤害自己。为什么？因为我们不是上帝。我们不能像那样玩弄别人的生命。”

他又倒在沙发上狂笑起来。不能再给你咖啡因了，嬉笑的男孩。

“对一部讲MMA的电影这挺逗的，《勇士》在不喜欢打架的人那里评价很高，”他说。在我那场试映会上，我告诉Hardy，有很多女人一会儿为了打斗的场面呐喊，一会为了令人心痛的场面落泪。“Paddy（Nick Nolte，Tommy的父亲）故态复萌又喝上酒那里，我的眼眶也湿了。”

他之所以产生共鸣，是否因为他曾是个酒鬼和瘾君子？Hardy2003年曾在一次大吸特吸后晕倒在Soho。（3）“那对我是个教训，我被送去喂Kraken（4），然后从另一头掉出来了。我从死亡中重生，就跟电影里一样。因为我总是这么个肾上腺【发达】的小孩，结果我变成了个小混蛋。我现在不是了。”他已经戒瘾8年了。

3. 原文如此。这次事故究竟是02还是03年？要么是记者没搞清楚，要么是汤哈自己的口误。

4. 挪威传说中的海怪。

与一个康复中的酒鬼演对手戏对他意味着什么？（Nolte也是个康复中的酒鬼。）“我猜我对酒鬼更有同情心。我知道在康复期你要完全为你的行动负起责任，但是我也知道你不再是昨天的你了。Paddy不认为自己是昨天的那个人了，他甚至不能理解那个人。”那你如何能负起责任呢？“唉，那就是人类处境的难题，不是吗？决定什么时候你该负起责任是很他x困难的工作，哥们儿。”

我望向Hardy的胸膛，真遗憾他穿了件长袖的上衣。否则我们可以把剩下的时间花在细读他的纹身上面。就像Groucho Marx的纹身美人Lydia，他有个百科全书似的胸膛，尽管这部百科全书上全是他的私生活。（5）他1999~2004年跟SarahWard的婚姻的纪念是纹身“直到我死SW”，以及左臂上的一条龙。（6）下面是意大利语 “我漂亮的儿子”，用以纪念三年前他与前女友Rachel Speed的儿子Louis的降生。在他的后背上有“Charlotte”，标记他与未婚妻、女演员Charlotte Riley的关系，两人是在《呼啸山庄》的片场认识的。还有很多其他的纹身（他的身躯是一块大画布），但是Hardy今天不准备给我全介绍一遍。

5. 来自歌曲Lydia, the Tattooed Lady，创作于1939年。歌词中说“Lydia，那纹身的女郎，她的眼睛让小伙子们如此倾倒，她的身体更让他们发烧。……啊，Lydia，这百科全书，这纹身女王，背后是滑铁卢之战，还有金星号的倾覆……” 来源

6. Sarah出生于龙年。

相反，他想讨论他的事业。《勇士》也许会是那个让他在美国成名的电影。“希望如此。每24秒我都会问我自己这个问题：‘我们能在表演、制作和导演上打开投资市场，还是说我只会做一个挣扎在剧院里或是电视上的打零工的演员？’我就想知道这个。”

具备可能性的是前者。他在Christopher Nolan的《盗梦空间》里扮演的Eames —— 一个不称职的英国骗子（7）—— 给人印象深刻，部分是因为他处理如下面这段台词的方式：“太了不起了。谢谢你。好吧，现在我们陷在Fischer的脑子里了，和他自己的私人部队打仗，如果我们被干掉了，我们就在地狱边境出不去了，直到我们的大脑变成一盘子炒鸡蛋。”

7. 记者对Eames有意见?

他【最近】还完成了其他一堆电影，包括《特工争风》，他演一个CIA探员，为了Reese Witherspoon和同事（Chris Pine）大打出手。在网上看了Chris Pine的照片后，我打赌Hardy会赢。他还出现在即将上映的根据John Le Carré’的《锅匠，裁缝，士兵，间谍》改编的同名电影中。根据XanBrooks在《卫报》上的评论，Hardy“扮演的RickiTarr让人大声叫好，他是故事里那个【异端】元素，那个健壮乐观的流氓”。听起来没错：与其说Hardy是头愤怒的公牛，不如说他是个乐观的流氓。

剧照：Tinker Tailor Soldier Spy, 2011

他热爱工作，但是正在公关宣传的【密集】需求下枯萎，这朵让人怜惜的花。“我现在同时要应付六、七件这种事，所以【整天】被从这儿拽到那儿。”但是在此过程中他变得如此好莱坞化，名气大到不能允许《卫报》拍张照片了。“是这么回事，你开始拍美国电影以后，曝光就太多了。你无可避免地变成了一个品牌，那就需要被管理了。”

我们认为不许拍照是因为他现在的形体发生了变化，他正在演Bane，和拍《勇士》的时候看起来不同了 —— 后者是他今天来宣传的电影。“那，我会为角色尽最大努力变形，但我不是Christian Bale，那很困难。”我给Hardy讲了一个Christian Bale —— 他在《黑暗骑士崛起》里扮演Hardy的对头蝙蝠侠 —— 迷人的故事，他曾对一位采访者说，他想朝某个影评人的“鞋上撒尿”，因为后者称他具备“个人标志性的减重式”演技。（8）“为什么他想在别人鞋上撒尿？”Hardy明智地问道。或许他可以在《黑暗骑士崛起》的片场问他，当他俩不在较量肌肉的时候。“我想我不会那么做的。”

8. Bale表达的是对那位影评人强烈的愤怒或厌恶，因为对方将他在表演上的努力用“减重”二字就一笔勾销了。

他会像Bale一样对记者描写他的身体十分敏感吗？“还不会。现在这是识别我的方法。那也是人们最初识别Christian Bale的方法。他是谁？他是那个让你看到肋骨的家伙。他是那个冲摄影师大骂的家伙。然后【才是】他是那个在《机械师》里非常棒的家伙。”

他的公关兼保镖进来了，坚持要我们结束。也许当他立足更稳的时候他会有不同的感受。也许你会痛打一顿采访者，毁了他们的鞋子。“也许。为了进去我必须和好莱坞和解。到那时我会从肌肉先生（9），或者随你怎么叫的这副样子变形，变成一个满肚子虚火的混蛋。”能够穿着干鞋子，带着没被打青的眼睛离开这个房间，我已经很高兴了。

9. Mr Muscles。Muscle也有“打手”的引申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