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莉诺·罗莎蒙德·巴勒克拉夫 : 《北方以北》

这片风光有一种荒凉空旷之美:巍峨的山峦森然耸立,深深的峡湾在夏日的艳阳下晶莹闪烁,到了冬天又暗昧无光,冰封雪裹。海岸边广布乱石累累的无边旷野,一切都和奥特尔描述的一样。再远一些的内陆,长条土地上生长着细长纤弱的森林,秋天一夕而至,把单薄的绿叶变成火焰般橙黄的碎片。阳光几乎照不进幽深的山谷;这里,生长不良的树木充其量只是一簇簇死去、变黑的小树枝罢了,厚重的积雪在迂缓难熬的冬天窒息了它们的生机。从里面出来,行驶在悠长空旷的马路上,司机可能遇到的不是另一辆车,而是一群皮毛厚实蓬乱的驯鹿。芬马克的多数海滨小镇——哈默费斯特(Hammerfest)、洪宁斯沃格(Honningsvåg)、瓦德瑟(Vadsø)、瓦尔德、希尔克内斯(Kirkenes)——都很现代,显得格格不入,几乎刺眼突兀。它们摇摇欲坠地坐落在海边,四周人烟稀少,一片荒凉。这是芬马克黑暗的近代史和名为“北极光行动”(Operation Nordlicht)的纳粹占领军焦土政策留下的遗产;随着战争形势逆转,他们失了利,在苏军开来之前望风而逃。如今,在这些边疆小镇,奥特尔的精神依然存活在以贸易、自然资源和国际运输为基础的各行各业,比如近海石油钻探、渔业和集装箱航运业。
沿着海岸线,奥特尔航行时可能参照过的主要地标至今依然存在。航行多日,他也许用瞄准镜观察过北角(Nordkapp)险峻巍峨的悬崖,如今人们把它作为欧洲的最北端向游客介绍。严格地说,事实并非如此:附近的克尼夫谢洛登(Knivskjellodden,发音k-neev-shell-oh-den)半岛伸入大海,比北角还要靠北一点,但是要想到达终点,还须手脚并用地攀爬8000米;你在嶙峋的石头上绊倒,掉进泥泞的沼泽时,成群的驯鹿在远处不动声色地望着你,四周始终弥漫着丝丝缕缕的雾气,沉闷阴郁。今天,北角顶上坐落着一座游客中心,内设风格全不协调的“皇家泰国博物馆”(Royal Thai Museum),它堪称俗艳色彩和奇花异草的庸俗堆砌,以纪念暹罗国王1907年到访此地,此外还有些别的陈设。但是在奥特尔生活的时代,北角虽然荒凉,却是重要的航行参照物,对后世的代代海员亦是如此。
沿着海岸,经陆路或者海路朝着俄罗斯的方向东去,最后可以把旅人带到瓦尔德,这个小港口坐落着那座巨大的女巫审判纪念馆。从港口坐船出去,驶出不远的距离就到了小小的霍恩岛(Hornøya),这里是挪威东北角的尽头。岛上星星点点分布着海雀洞;顶端,野生云莓相互缠绕,生长繁密(这种斯堪的纳维亚佳果很像树莓,只不过色泽接近红铜和蜂蜜)。几乎可以肯定,奥特尔在东进途中曾经驶过这座小岛。也许他还在岛上停留休息,修补饱受海浪拍击的大船,采集和储备补给品。今天,这座小岛无人居住,但灯塔仍在使用,访客可以在里面过夜。在风和日丽的大晴天,这里的一切都很好,感觉很浪漫,你可以坐在户外的小块草地上,遥望俄罗斯的层峦叠嶂在海那边隐隐浮现。暮色四合之际,一艘艘小渔船轻捷地向东驶去,它们比奥特尔的船要小,渔火在暮色中明灭,这种满足惬意的感觉只会更加强烈。当黄昏融入夜色时,风声悲鸣,海鸟凄厉地叫着,灯塔内的装置在昏暗中吱嘎吱嘎地转动,一切动静都放大了。岛上无处可逃,光柱在海面上一圈圈扫来扫去,照亮下方剧烈翻滚的海浪,过于活跃的想象力就开始戏弄毫无防备的大脑。漫漫长夜里,也许旅人会觉得恍如步奥特尔的后尘,进入了灵异恐惧的蛮荒北方,而且纯粹是自作自受。
摘自《北方以北》(北京联合出版公司·联合低音)(2019),原题Beyond the Northlands,作者 Eleanor Rosamund Barracloug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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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炸猫咪 赞了这篇日记 2022-05-27 21:01: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