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食——糟辣椒
“我去地里给你摘点白菜带着去哈,还有霉豆腐,腌菜,拿去不吃的话密封好放冰箱不会坏。”
每次回家,母亲恨不得把她亲手做的各种菜给我带上,怕我花钱买,怕我吃不到。
“妈,我只要酸辣子就可以了,我晚上很少做饭,中午一顿蛋炒饭就够了。”
“哦,好嘛,那就给你带点腌菜,酸辣子,就只剩这点哦,新的还没来,先把这点拿去。”
于是,我又再次带着两瓶酸辣椒开始奔赴我的工作之地。这样的情景其实从我上高中就开始重复了,一点点的乡味伴随着我成长、成年、成家。
所谓酸辣子其实就是剁椒,贵阳人叫糟辣椒,这种辣椒的神奇之处在于,任何食材经过它的调教,都会更加可口入味,并且不是那么辣,老少皆宜,南北通吃。
我对糟辣椒的迷恋,来源于母亲的一碗蛋炒饭。在油烧开之前,把蛋打碎调匀,油烧开,蛋液顺着锅沿而下,刺啦一声,当鸡蛋不断凝固,用锅铲捣碎,而后加入糟辣椒炒匀,加入陈饭,不断翻炒,起锅加入葱花。一碗香喷喷的蛋炒饭便制作完成,我深知这碗蛋炒饭的灵魂是糟辣椒。因为在各个地方吃的蛋炒饭,虽然加了火腿肠调色,但是没有糟辣椒便觉得寡淡无味。
而糟辣椒制作的季节,正是秋天刚开始的时候。这个时候,你会在大街小巷,看到一盆盆火红的辣椒摆在各家门口,主妇们总是认为,按照时节做事,天经地义,这个时候便是做糟辣椒的时节。再过段时间就是做甜酒,霉豆腐,春天就做腌菜,夏天就凉粉。她们用自己的双手为餐桌上增添着丰富的味道,也在每个孩子的心里打下深深的味觉记忆。
如果你有闲暇去往我们的田野,你会看到此时的辣椒正喜盈盈地挂满枝头,她们要经过早秋的温度差,从嫩青到老青再慢慢变紫,而后变红。一个薄雾弥漫的早晨,母亲开始背上背篓,佝偻下身躯,一个个将它们摘回家。做糟辣椒的红辣椒必须经过挑选,她们长得笔直饱满,红彤彤的身躯证明它们将时间的效用发挥到了极致。一筐又红又大的辣椒带回家,择掉辣椒蒂(我们小时候帮别人做这件事赚取零花钱呢),在大盆里洗净,糟辣椒的制作开始了。
其实糟辣椒最主要的工序就是两道,一是剁,二是腌。先说剁吧,原来机器没那么发达的时候,在大盆里垫块砧板,用像锄头大小的刀具一点点将辣椒剁碎。这其实是个体力活,正如打糍粑,旁观者总是想跃跃欲试,但是真正试一试,你就知道这不是兴致就能处理的活路。因为辣椒辛辣,像且成千上万个洋葱,让你泪流满面。
后来,人们为了减省这种麻烦,就有了机器剁椒,把辣椒放进去,机器轰隆隆地转几下,就能将辣椒“碎尸万段”。可是,最近几年我发现母亲又买了全套剁椒的工具,手工剁椒又开始了,她觉得还是手工剁椒更好吃些,我想至少让吃得人会更加珍视。糟辣椒原汁原味,唯一用到的配料就是大蒜,小时候我常常负责这个工作,把又白又胖的大蒜剥出来,和糟辣椒一起剁。沿海人吃海鲜总是觉得要去腥,放姜片放料酒,可是我们屯堡人制作糟辣椒,就是两个辣味叠加,烈上加烈。
这个季节回家,总是在有些昏暗的天井里,看见母亲操刀剁椒的样子,手起刀落,绝不含糊。这一刻,四方的天井里,母亲也是一位巾帼。剁好辣椒之后,开始腌制。无数的雪白盐粒从母亲的手里洒下,白色和红色慢慢交融,浸润出辣椒的汁水,这汁水绝对是精华,我们用糟辣椒制作糟辣肉片时,这汁水和油熬成的汤汁能拌好几碗米饭,这也是我们家的家常菜之一。腌制好,必须要封装,不然糟辣椒的寿命就太短了,也满足不了一大家子人的胃口。
母亲用早已选好的大桶,一勺勺将辣椒舀进桶里,最后满满当当的一桶辣椒,陪我们度过一整年的岁月。每次做饭前,母亲就说:去舀点酸辣子出来。酸辣子不能与油触碰,不然会变黑,舀完了,得用勺子小心翼翼地踏平表面,不然与空气接触面会更大,也会变坏。我可不想后面的日子没得吃,母亲的嘱咐我丝毫不敢马虎。
此刻,我准备起身,打开从家里带来的糟辣椒,开始一碗蛋炒饭的制作。这碗蛋炒饭,此刻简单,未来希望不会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