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化与分离(第一讲)
作者:Eric Laurent 译者:张慧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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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选择就研讨班11中异化和分离的概念发言。第16章的副标题是“异化”,但没有哪个章节的标题甚或副标题是“分离”。我之所以选择这个标题,是因为这个研讨班在1964年发表时所产生的一个切口或中断,乃是对异化和分离的引入,它们是构成主体的两个运作。这代表着一种中断——尽管在那些年里可能没有这样的解读——也代表着一种新的联盟。
这代表着一种中断,因为在那个时候,拉康的观众都知道,他把结构主义语言学的范畴应用到精神分析中。那些年盛行的是,拉康强调隐喻和换喻是构成无意识或无意识工作的两种运作。例如,在弗朗索瓦·利奥塔(François Lyotard)的一篇批评拉康的文章中,我们可以看到这样的迹象,他强调,弗洛伊德在《梦的解析》中阐述的无意识,不能被简化为隐喻和转喻。(拉康在比利时广播系统播出的一段采访中,用无线电话(Radiophonie)回应了这一批评。)拉康被批评的原因是他使用了这些类别,而这些部分源自于雅各布森的作品。在1964年未全然得到理解的是,拉康引入了异化和分离概念,表明了隐喻和换喻概念与他之前对无意识的映射之间的一种中断。
异化与分离,在这里作为形式逻辑的运算符而引入,标志着拉康在强调“实言”与现象学和存在主义之间的联系上又向前迈进了一步,后两者为那个时代的主流哲学。通过隐喻和换喻的语言学操作,他向前迈出了一步;通过语言学方法——涉及的是形式语言,而非自然语言——衍生出的形式科学和范畴,他迈出了更大一步。异化与分离直接关系到一阶逻辑的两个基本运算。
在第16章的第一行,拉康指出了他工作的认识论视野,即把精神分析构造为一门科学。这个计划甚至更进一步试图定义一门科学的确切本质,包括精神分析在内。拉康从认识论的角度出发(套用奎恩的一个书名),他强调,如果精神分析要被视为无意识科学,就必须从“无意识像语言那样被结构”这一概念开始。这就是雅克-阿兰·米勒所说的拉康的主要论点。
但是,第二段由此引出了一个奇怪的推论:“从这里我推导出了一种拓扑学。”(203)人们如何从无意识像语言那样被结构这一公理中,推断出一个拓扑学?这对拉康的听众来说总是很难理解。这似乎不自然。语言学家们提出的拓扑学,几乎没有哪个能够顺应像语言一样结构的系统公理。
更神秘的是,拓扑学如何解释主体的构成。主体这个概念似乎逃离了任何拓扑或逻辑定义。此外,拉康补充说,他的拓扑学回应了认为他在忽视精神分析动力学观点的批评。他说:
我希望我们现在已经把它抛诸脑后,有人反对我把结构放在首位,认为我在忽视我们经验中如此明显的动力学。甚至有人说,我忽视了弗洛伊德学说中所肯定的原则,即这本质上彻头彻尾是一种性的动力学。(203)
我们有三个步骤:首先,无意识像语言那样被结构;第二,由此可以推导出一种拓扑学,解释主体的构成;第三,主体反过来将精神分析的所知描述为动力学的观点,虽然这不存在于拉康的教学中。这一主体与冲动或本能相联系,并不能从中分离。第16章及其后面两章的一个目标是用拓扑学观点代替所谓的动力学观点。拉康试图表明,这两种观点是相同的,而弗洛伊德所提出的,使用了19世纪力学的能量隐喻,必须从20世纪的观点加以修正。这一观点远没有建立一种排除时间的逻辑,而是囊括了一种时间功能。然而,在形式逻辑系统中引入时间总会存在问题。
黑格尔试图建立一种包含时间的逻辑,但他的观点被形式逻辑广泛否定。拉康试图建立的,从他的观点来看,恰好与黑格尔的观点不同,时间功能可以被引入,构成主体之运作的“逻辑化(logification,即将逻辑框架应用到概念上)”中。有了这个时间功能,转移的动力学就完全可以解释了。
米勒是拉康派中第一个提出了异化与分离的替换后果的人,用这新的一组对立取代旧的,即隐喻和换喻,尤其是在“大他者拉康”的讲座中,这是他于1980年在加拉加斯(Ornicar?28,1984)讲的。感谢米勒的讲座,我们现在可以注意到第十六章结尾提到了转喻,这很重要:
在这个区间,交叉的能指形成了能指的部分结构,也是我在自己阐述的其他记录中所说的换喻的场所。(214)
正如我前面所说,这种替代也代表了一种新的联盟。在大家理解这种替代的后果之前,拉康的听众中存在着开业分析家和学者之间的一种分离。学者们很喜欢使用隐喻/换喻,并知道如何处理它们;他们看到了这种用法的重要性,并被一种新的路径所吸引,这种路径强调了文学批评中著名的新方法。开业分析家很高兴看到《梦的解析》指出的所有机制,可以从隐喻和换喻的角度来讲,但并未看清如何处理它们,除了释梦的机制以外。拉康将这两拨分离的听众联系在一起,他从异化与分离的角度来定义分析过程和分析治疗,从分离的角度定义分析的最终阶段和经验的终点。
拉康于1964年创办了自己的学院,即巴黎弗洛伊德学院(Ecole freudienne de Paris),研讨班11是他为受众举行的第一个研讨班。三年后,他提出一个建议,要在他的学校以某种精确的方式定义分析的结束或最后阶段(Scilicet 1, 1968)。在1967年的提议中,他引入了一个新的分类,“通过(pass)”异化和分离来定义分析中的存在(being in analysis)范畴,精神分析可以提供本体论,通过它可以把握人类的性。这个本体论把主体和他的欲望,连结到一种欲求(a want-to-be),连结到一种存在的缺失(a lack of being),同时把实质只归于享乐,这是拉康承认的唯一实质。
拉康试图在第16章中定义异化,他指出,他需要主体和大他者这两个概念,并将大他者定义为“决定了主体的哪个方面会呈现出来的意指链场所”。(203)这一定义用一种明确构成了异化的方式,将大他者和主体联系起来:这样的主体只能在大他者的地点或场所中认识。不可能将主体定义为自我意识。
这是拉康在他的逻辑冲动之前很久就提出的观点。这始于他的教学之初,当时他反对萨特;后者试图建立的主体,被定义成自我意识的僵局。
在萨特的剧本《无路可逃》中,三个人在一个房间里。每个人都是罪犯,以各种方式成为了杀人犯,并可以看到地狱,折磨,或折磨逻辑:另外两人被困住了,但不能承认自己错了,并受内疚折磨,而不能够确定内疚来自何处。他只能通过另外两人知道自己在什么意义上有罪。在戏剧结尾(这不是最后一句,即 “让我们继续”,但很接近了)是众所周知的一个句子,“地狱就是他人。”事实上,我们不能把自己当作主体来认识;不存在我们自己的自我意识,我们是被迫通过他人来了解自己的。
拉康在1945年发表了一篇文章《逻辑时间与预期确定性的断言》(Newsletter of the Freudian Field 2, 198),其中他以一种具体的方式回应了萨特的剧本。这不是一出戏;而是一个逻辑建构,一种逻辑游戏或谜题。在该建构中,有三个人在一个房间里。这是一个监狱,他们被判死刑。在萨特的戏剧中,他们被处死并被定罪。在拉康的陈述中,他们被判死刑,但有一条出路。监狱长解释了出路。他告诉他们:他们每个人的背上都有一个圆盘,要么是黑色的,要么是白色的。共有三张白盘和两张黑盘,监狱长从中挑选三张,每个囚犯一个。他们看不见自己的盘子,但可以看到同一屋另外两个囚犯的盘子。他们必须在不相互交谈的情况下,设法搞清楚自己的盘子颜色,第一个走出门外并合乎逻辑地解释他的结论的人应被释放。
这与萨特剧本中的逻辑完全相同。拉康将萨特的原罪隐喻缩减为一个盘子,每个人都戴着,萨特的观点是,人无法直接触及自己的罪行,且注定要自欺地生活。拉康将这种观点缩减为:一个人无法看到自己所戴盘子的颜色。
从监狱长那里得到这个消息后,三个囚犯被锁在一个房间里。因为有三个白圆盘,而只有两个黑圆盘,如果一个囚犯看到两个黑色的圆盘,那他就知道自己显然有一个白色的。因此,这三名囚犯中的每一个人首先试图去看其他两名囚犯的盘子,然后观察他们的动作。如果其中一个向出口移动,那其他两个就知道他看到了两个黑色盘子,因此他们的盘子肯定是黑色的。他们也可以走向门,并宣布他们的盘子是黑色的,因此,在与这三个囚犯的结构中,泄密运动得以产生。
拉康强调,在这个实验中,真相虽然是每个个体独立获得的,但它具有集体演算的结构:真相只能通过其他个体获得。当他说真相只能通过“他者”获得时,是在直接回应萨特的“他者即地狱”。三个被判有罪之人以及一个缺失的盘子,此结构即俄狄浦斯情结,父亲、母亲和被孩子被困在他们私人地狱中。他们只能推算,因为缺少了一个元素:阳具。没人拥有它,但是他们三个必须考虑到这个象征,来定义他们作为父亲、母亲和孩子的位置。如果谁犯了错,认为自己是缺失的那个,即如果父亲认为自己是父亲,如果妈妈认为自己是女人,如果孩子认为自己是母亲的阳具,那么他们都被困在自己的推算中。没有人能找到出路,他们将被困在永恒的重复中。
但是如果他们承认,这一要素从根本上是缺失的,即每个人都必须根据这一象征来定义自己的位置,那么他们就有机会获得分析中著名的真相价值,即欲望价值。解决性别定义僵局的办法是,无意识中没有铭记男人和女人。而只有虚构(inventions),在试图弥补无意识中的根本失败或缺失。
这可能就是为什么拉康在《科学与真相》(Newsletter of theFreudian Field 3, 1989)中把阳具说成一个希腊词gnomona,这个词直指希腊数学,以及调和级数的计算,比如,说成主体和他者之间的一个连接。这个链中一环,即能指链和计算链中的一环,是拉康在他的教学之初引入的,用来说明分析治疗的动力学。诚然,通过识别和推算认同,来认识人如何被定义为主体,这可以减轻人带到分析中的内疚感。人无法找到走出私人地狱的路,而被困在里面,这种事实与他从一开始就在那里有关。
拉康在第16章中补充的是,冲动产生于主体。他说,“正是在这个被称为主观性的生物中,冲动才得以本质上显现。”(203)因此主体和冲动都位于同样的位置,这在某种意义上似乎是矛盾的。但拉康之前曾玩弄文字,用字母“S”来表示主体,其发音与弗洛伊德的Es相同,即“它我”,也即冲动的场所。
冲动不能表示作为整体的大他者。正如弗洛伊德所说,冲动只是部分的,拉康重新解释了这一点,他说全部逻辑(the logic of the whole)不可能出现在大他者中。不可能在大他者中铭记量词“所有(for all)”或“全部(the whole of)”。没有这样的量词能在那个地方运作。等同于并非全部(not all)。并不是所有的主体都能出现在大他者之中。总有一种剩余。拉康发展了这一点,他提及自己在名为《再来一次》的女性性研讨班上提出的进一步发展。
在研讨班11上,拉康说:
阿里斯托芬的神话说明了,人类追求自身的增补方式令人感动,但又具有误导性,该神话暗示了,生物在爱中寻求的是他者,是自己性的另一半。这个神话代表爱的神秘,分析经验替代主体搜索的,不是其性补充,而是自己的那一部分,永远失去的一部分,这种构成是由于他只是一个有性别的生物,而且不再是不朽的。(205)
拉康提醒我们,人类最初分裂的阿里斯托芬神话说明了爱渴望找到另一半。这个神话掩盖了渴望的真正含义:大他者中主体的性代表里总是存在一种剩余。拉康在讲座一开始就指出的两种缺失,贯穿始终并有重叠。我将首先介绍这两种缺失,然后在我们回到文本之前解释它们。
为了说明这两种缺失,我将使用雅克-阿兰·米勒在他自己的评注中提供的公式,因为它们最简单且最准确地提出拉康的基本观点。为了阐明主体和大他者,拉康的文本中提供了一个图形。(211)拉康把主体和大他者联系起来,把存在和意义放在两边。

第一种缺失是关于大他者之中主体不能完全被代表:总有一种剩余,一种定义了主体的性别定义之存在的剩余。并不是所有的主体都能在这里呈现。冲动根本上的局部性引入了一种缺失,拉康在主体上画了一道杠(S/)来表示该种缺失。
但更深刻的是,我们还有第二种缺失。不幸的是,在这个研讨班上没有表示分离的图表,也没有形式化分离。然而,雅克-阿兰•米勒在他的讲座中提供了这样一种形式化。为了理解第二种缺失,大他者可以缩写为:S1→S2。这表明了,你至少需要两个能指来定义大他者的结构。
然而,一旦主体得以构成,必须考虑到的是,在性别上被定义的主体之内,以及大他者内部,均存在一种剩余。为了说明这一点,我们可以把两个能指放在圆的一个部分,而对象a的位置是一元能指(S1)在我的上一个图中的位置,主体(S/)则在另一个圆中。

我们有两种方式来定义主体的缺失,一种是由于异化,就发生在主体(S/)认同一个能指的那一刻,而一个能指为另一个能指(S1→S2)代表他(主体)。例如,一个“坏男孩”代表的是在和母亲的理想之关系中“坏男孩”。因此,“坏男孩”(或在那时充当主人能指的任何其他认同)充当了主体的终生指引。他的定义是这样的,他的行为也是这样的。就在主体认同这样一个能指的那一刻,他被石化了。他被定义为好像他已经死了,或者好像他缺少他的存在之鲜活部分,后者包含了他的享乐。
任何时候当你分离出主体的某个认同,你接下来需要做的是找到与之相伴随的幻想(S/◇a),这些幻想能带给他一些享乐。当他被定义为与他所爱的女人有关的“坏男孩”时,他如何能获得一些享乐的呢?在幻想中利害攸关,且能带给他享乐的口腔、肛门、视觉或者祈愿的对象是什么?对象a是主体的其他部分(这就是定义主体缺失的第二种方式)。
因此,我们这里有一种缺失(第一个图中的S1),那里有另一种缺失(第二个图中的对象a)。在第一种缺失中,当主体由主人能指所定义时,主体的一部分被排除在整体定义之外。即使他是一个“坏男孩”,他也是其他的什么。然后在第二种缺失中,主体试图在其幻想之文本中的大他者内部铭记一个代表,并且试图通过那个幻想(S/◇a)来定义自己。当他试图用这种方式定义自己时,他就创造了另一种缺失:他的享乐是部分的。
就像我说的,拉康尝试用这些看起来很抽象的分类,来提供分析治疗过程的一种映射。从这些分类中可以推导出分析治疗中用来处理解释的含义。他说:
异化的一个后果是,解释并不局限于向我们提供意义,用来说明我们面前的心灵所遵循的道路。这个范围不过是一个前奏。解释的目的与其说是为了意义,不如说是为了把能指缩减为无意义,从而找到主体整体行为之决定因素。(212)
拉康在这里所作的区分极其重要。解释被认为是枚举出一个能指的全部性意义。让我们以一个痴迷于数字3的病人为例。他固着在数字上。这给他带来了麻烦,尤其是如果他是一名会计的话。每当他读到一列数字,他就会漏掉三个。然后他必须检查自己漏掉了多少个三个,这可能会占用他大量的时间。你可以从探究或描绘数字3的所有性意义开始。他三岁时发生了什么事?他的俄狄浦斯三角中发生了什么?比如说,他受到“三角家庭”的吸引吗?可能存在一整套意义。
这只是第一步,却是必要的第一步,你必须描绘出所有的意义,并精确地探索病人生活中的所有情况——在那里3作为主人能指而运作——并勾勒出它们的意义。但是一旦描绘完,你必须把主体带到别处,在那里每个能指对他而言都有这个功能(S/◇a)。毕竟,S1→S2让他没有一个真正的性参照,来给他一个位置。
一旦你穿越由数字强迫定义的所有症状,那么你就必须探索主体的另一个维度。除了这些症状,他还必须根据一个精确的幻想来定义自己。是通过一串无意义的主人能指,以某种方式聚在一起,幻想才得以定义,进而决定了他的性行为或自我身份。
在这个讨论过程中,拉康提到1960年在波尼瓦镇举行的一个座谈会,当时拉康的学生与其他学派的精神病学家和精神分析家发生了冲突。此会议是由亨利·埃组织的,他是法国精神病学的一个伟人,拉康做了一个题为“无意识的位置”的演讲,并发表在法语版的《著作集》上。在那次研讨会上,拉普朗齐和勒克莱尔做了演讲,并且勒克莱尔发表了一篇著名的论文,展示了拉康派分析如何修通。
勒克莱尔讨论了一位名叫菲利普的病人,他有一系列强迫症症状。这位病人特别迷恋独角兽(unicorns对应的法语是licorne)。问题是为什么我们没有都痴迷于独角兽,因为我们有很多理由这么做。菲利普的强迫症可以追溯到这样一个事实:他被称为“可怜的菲利浦(pauvre Philippe)”,而不是一个坏孩子。他的母亲总是称他为“可怜的菲利普”,勒克莱尔强调了在pauvre中“au” 的发音与“licorne”中的“o”的发音之间的联系,并表明“pauvre Philippe”是哄菲利普睡觉时叫的声音。这与他的独角兽之梦有关,他的母亲叫他睡觉,喊着pauvre Philippe,这个声音和梦联系在了一起。[1]勒克莱尔注意到,独角兽代表了母亲的阳具,且菲力浦拒绝接受母亲的阉割。在他的梦中,他确保了母亲从阳具的角度来看并不匮乏。
从意义的角度,从强迫症与梦(菲利普生活主要的梦)之间的联系的角度,勒克莱尔指出,菲利普可以依据一串链条来定义,链条可以写作: Poôr (d) J’e-Li(Poordjeli),包括“poor Philippe,”主体中的“je”(I),Philippe、licorne以及lit(bed)中“li”。所有这一切都包含在一种链条中,在这种并列中显得荒谬,但这是菲利普生命中主人能指的链条。
拉康说:
我希望你们参考我的学生勒克莱尔所作的贡献,他在波尼瓦的学术研讨会上应用了我的论点。你会在他的贡献中看到,正如(他在演讲之后的)讨论中所暗示的那样,不是在它对意义的依赖中,而是在它作为一条能指链的不可化约且疯狂的特性中,他分离了独角兽序列。(212)
拉康没有说的是,按照勒克莱尔的思考方式,这标志着解释过程的结束。勒克莱尔把它作为分析的结尾,而拉康强调这只是一个序曲。一旦你已经分离出病人生活中一定数量的主人能指,还有另一个问题。不是通过阳具,而是通过阳具运作的剩余物,比如他的部分对象,或者说对象a(拉康把对象a作为一种具体化的部分对象),“poor Philippe”如何定义他自己?
主体还必须通过另一个迷宫,不是在他的认同中,而是在他获得享乐的方式中,在他将自己爱的他者变成一个对象的方式中。如果我们只分离出一个链条(S1→S2),我们就忽略了一个事实:可怜的菲利普在某种程度上喜欢女人。这是怎么做到的呢?他对待女人是否像对待一个乳房一样,为他的爱情定下基调:执着,要求,被拒绝,且总是回头?那将是一场口腔风格的恋爱,女人的爱被转变成一个人紧紧抓住的乳房。还是他对女人采取了肛门路径,坠入爱河,然后,一旦他爱的对象被缩减为有气味的肛门对象,就像个疯子一样逃走?或者是一种视觉路径,从未在他所爱对象身上看到这个对象是如何明目张胆地欺骗他的;没有看到他总是陷入僵局;总是一见钟情;重视坠入爱河的那一刻?还是他将所爱之人缩减为一个声音,给他下命令,或者是迫使他不得不再听一遍的声音?
所有这些爱之路径,可以来自同一个主人能指链条,而我们得在分析中学到,人的认同是如何缺失的,而且主人能指链条并不是主体的一个新游戏(甚至在菲利普的情况下也是如此),因为主体的正确名称总是缺失的;我们还必须看到,我们不是由所爱之人来代表的,而且不能完全把自己的爱铭记大他者的场所中。我们总会发现其他缺失,如我们的爱一样真切,我们总是面对同样的剩余物,一种真正意义上的剩余:这种剩余让他想到自己没有被代表,而且存在一种局限,并只有部分的代表。这种剩余让他想到自己体验的享乐——通过口腔要求和肛门要求体验到的享乐——以及他试图从他母亲那里得到的东西,即她的凝视或声音,而它们与需要没有直接联系。你得吃饭,你得拉屎。你显然并不需要大他者的凝视或声音,但你却比自己知道的更欲望它们。
注解:
1.见《无意识》,VIeColloque de Bonneval, ed. Henri Ey, Desclée de Brouwer,1966。
译者简介:
张慧强,心理咨询师,精神分析实践者与翻译者,长期接受拉康派个人分析,参与翻译出版中的作品有《精神分析技术的基础》《拉康精神分析临床导论》《拉康论爱》,远程接待成人,联系方式:QQ 6900905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