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长|正义感

今年的夏季格外凉爽,还没怎么热起来,马上便要进入暑期。一如往常的散学之后,幼儿园的伙伴们相约在小区的广场玩耍,家长们尾随陪伴着。我们在花坛边坐下,一边用余光瞄着孩子,一边闲聊着。若昕和她的同学们玩着日常游戏,男孩女孩们,脸上是自由自在的快乐天真。
偶尔也会来个小插曲。比如眼见着,游戏中其中一个男孩儿X不小心踢到了另一个男孩儿Y的手,看着力道尚且不轻,Y的家长此刻并不在身边,他立刻委屈地满含眼泪,就快要哭出声来。这个时候,站在一旁目睹全过程的若昕转向X男孩,小手叉着小腰,说了些什么,只见X男孩一脸错愕,又对Y男孩说了几句什么,接着男孩Y便也释然地笑了,大家重归于好,继续游戏。
若昕到底对男孩X说了些什么?我知道自己内心或许是暗含期待的。
末了我和先生把她叫到身边,问刚刚的事件里,她到底说了些什么?
小姑娘一头的汗珠,眨巴着明亮的大眼睛,一边回忆着刚才的情形,一边开始皱着眉头瞪着大眼,佯装着很凶的样子,一字一顿还原着刚才的语气解释道:
“我刚刚是跟他说——
XLY!
我数三个数!
如果你!
再不跟YSC道歉的话!
我就……
嗯……后面的我就没说了,XLY跟YSC说对不起了。”
若昕比划着解释完,就又融入伙伴间玩耍去了。那一刻,作为老母亲的我,真是感动得要命。那故意佯装凶相的写满认真的小脸,是如此地让人钦佩。
因为正义感这回事,不是每个人的生命中某一些特别事件发生的当下,都能够拥有那份勇气的。正义缺席后的长长的一生里,只要回忆起那胆小退缩的一幕,就会充满遗憾甚至耻辱。
至少,某些时候为了朋友,也该挺身而出。
大学时,眼见一个朋友付出了足够的劳动,到了本该得到属于他的酬劳的时刻,老板却抵赖死不认账,朋友不甘心,和他据理力争,老板蛮不讲理寸步不让。我亲眼见到一个一米八个头的大男孩委屈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但那一刻,包括我在内的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并没有为他出头,争辩一句话。
工作后,有一次和一个身体有些微残疾的朋友一起外出打车,刚上出租车,司机瞥见了朋友身体的残疾,不经思考地脱口而出:咦?你这身上是怎么回事?怎么长成这样?那一刻,朋友万分尴尬,默然不语。而我,虽然鄙夷着司机的素质和心地,却仍是缩在出租车一角,一句话也没有帮他分辨。
多年之后,只要回忆起这两件事,我就会对自己当时的迟钝与懦弱感到遗憾,甚至对自己的人格发起拷问。如果可以追溯到从前,我一定会一把推开退缩着的自己,和那个黑心的老板雄辩一番,再用几句话把那个愚蠢的司机给怼回去。那种在朋友处于弱势环境下的由勇气加持的正义之举,不只是对于彼此友情的悉心维护,更是作为一个善良的人类发自本心的对同类的关照和爱护,那是人性中多么可贵的一道光啊。
如果说是因为当时年少愚钝,但面对一个五岁的孩子都可以不假思索地为同伴据理力争之时,我只感到由衷的惭愧。原来陈年往事庸庸碌碌之中,我们从来都很难活成偶像剧里英雄与侠义化身的男主女主,那些人性之光,正因为稀有,才在幻想的世界里满足着成年人的意淫。随着长大,我们更加习惯在各自的世界里冷暖自知,冷漠是人与人自我防御的外衣,因为靠近彼此,意味着真心付出,对抗不公,意味着挑战强大,都是需要将自己置于险境,都是要付出成本或代价的。
龙应台也曾在《亲爱的安德烈》一书中,和自己15岁以及18岁的儿子探讨过关于挑战权威一事:
“安德烈,你怎么处理冲突?对于自己不能苟同的人,你怎么面对?从你上小学起,我就思考过这个难题:我希望我的孩子敢于为自己的价值信仰去挑战权威,但是有些权威可能倒过来伤害你,所以我应该怎么教我的孩子威武不能屈而同时又懂得保护自己不受伤害,这可能吗?”
无论是挑战权威还是维护正义,都是为了实现自我的价值与信仰而战。我都很欣赏龙应台最后给儿子菲利普的答案:
“你将来会碰到很多你不欣赏、不赞成的人或事,你必须每一次都做出决定:是与他决裂、抗争,还是妥协、接受。抗争,值不值得?妥协,安不安心?在信仰与现实之间,很艰难地找出一条路来,你要自己找出来。”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很佩服自己五岁的女儿,是她为我上了一课。是啊,抗争,值不值得?妥协,安不安心?这是我们每个人的成长都必须要面对的问题。在你小的时候,我为你的正义之举那么骄傲,也很感谢良好的教育氛围下,为朋友出头的义举并没有遭至一顿胖揍,而是换得了朋友间珍贵的道歉与谅解,以及真挚的肯定与感谢。但我何尝不希望与此同时你能懂得保护自己不受伤害,无论是人身的安全还是信仰的完好,都不得不时刻接受挑战,这是成长必经的旅途。
但愿每一次,你都能冷静而笃定地为自己找出一条路来,岁月静好或是勇闯险境,都能内心安宁,无怨无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