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记
我好庆幸我还是一个学生啊,想到这里我又该热泪盈眶。
上学最讨厌的事情除了分班就是搬寝了,这一学期由两人寝搬到了四人寝,寝室楼换到了学校最低洼处的一楼,生活说得上是举步维艰了。上学期期末跟王思雅道别的时候我已经眼泪婆娑了,我们两个人虽说不同院系,但性格都比较大大咧咧,生活上还是比较合拍,一年相处下来都没有过什么不快,我确实超舍不得她啊。还有一些惘惘的失落是源自一种自我空间的丧失感,我已经习惯两个人的空旷和自由了,但是现在我又要回到一个逼仄的环境,小心翼翼地把自己投到别人已经建立的生活模式中去,我就觉得一切都变得复杂起来,我总是这么地讨厌改变和适应啊!
新室友
同寝的三人都是我们本专业的同学,平时上课待在一块的时间很长,还算熟络。但美总是有距离的,我总怕走近了感觉又不一样了。钱钟书在《围城》里说“结婚以后的蜜月旅行,完全是次序颠倒的,应该先旅行一个月,一个月的车马劳顿,风尘仆仆以后,双方还没有彼此看破,彼此厌恶,没有翻脸吵嘴,还能够维持原来的婚约,这种夫妻呀,靠谱得多。”我觉得不仅恋人是需要从日常琐碎中去判别到底适不适合长久地一起生活,真正的朋友也是要通过细处的,室友更是考验相互的脾气与耐性了。张埃及跟我说现在年纪大了也不会刻意去交朋友了,我想我同她也是一样的,我确实越来越懒了,懒得交际,懒得讨好,只想依照自己舒适的状态生活着。
开学入住的第一天,我在铺床,琪惠在底下一直帮我拼接支撑蚊帐的架子,架子有一部分是琪惠她们从已经搬空的宿舍里搜集来的,一部分是我去年从本科学校带过来的,因为嫌麻烦都还没有用过。现在不同型号的管子全堆在一起还要挑出长短适合的来拼凑,依我的随性不用了也罢,蚊帐怎样架都是可以的,但是这个温柔的姑娘一边念叨我的生活能力太差一边不厌其烦地帮我捯饬了好几个小时,有的管子大小不一,还要靠纸团才塞紧在一起,最后好歹也还是成功地把我的蚊帐挂上去了。
宿舍另外一个妹子是我的老乡,长得很甜美,性格很随和。每天晚上她都会打着台灯坐在桌前,在日记本上工工整整地记录着自己的一天,我很羡慕她能有这种好习惯,并且佩服她能这么坚持,相比之下我真的是懒惰得不行,有时候我也跟她开玩笑,假如有一天她成了文化名人,那这些日记又具有不少的史料价值了。
还有个女生是湘西来的,平日里做事比较麻利爽快,但是性格相对有点霸道,寝室里她的东西最多,占用的公共空间也最大,寝室里新装了空调,她从外边捡来一块隔板,搁在她的桌子旁边说是不想看到厕所,结果把空调挡了三分之二,琪惠和我的老乡妹子说不动她,她们是已经处过一年的了,对方什么样的脾性都相当清楚。我想现在夜里反正也不是那么热,自己还有床头扇也没有多作声,琪惠悄悄跟我说她们俩早习惯了,要计较也计较不过来,我感叹她们俩的脾气真的很好,当然我也不是一个多事的人,只要不太过分我还是可以忍让一下的。晚上和琪惠一起吃饭她怕我会有什么不好的情绪,或者对新室友有什么意见,又一直解释道:“她除了自私霸道了一点,其实其他地方也蛮好的。”我点头笑了笑想了会说道:“唔,这不反正她以后也没有机会有室友了,到底得好好珍惜我们啊!”
宿舍的地势很低,我们又是在一楼,所以潮湿得不行,暑假前大家也是急匆匆地把所有的东西先堆在寝室就回家了,装衣服的柜子里、放被子的袋子里,房间的边边角角里都塞满了樟脑丸。晚上我睡觉的时候,枕着樟脑丸的气味,空气中全是浮洒相同的味道,夜总是不黑的,窗边的路灯隐隐地透光进来。我睁着眼睛看了好久的天花板一直睡不着,阿江在微信上跟我聊天,我想到我暑假兼职受到的委屈,现在暑假过去我又以学生的身份回归到校园,回到这些善良又可爱的人身边,我有些感动,又点难过,我跟阿江说别看你现在跟我聊得开心,再过两年你也是要变成大人的不是吗?虽然我可能说得有点词不达意,但他回答我说他懂我在说什么。说完这句话眼泪就已经爬上我的眼角了,我说可能是秋天来了吧,我最近总是想得有点多。
JX

跟JX约好7点30一块去上课,早上我醒得很早,大抵还是不大能适应目前的新寝室环境吧,洗漱完收拾好出门已经29了,他在我们宿舍上面的楼梯口等我,我给他发微信说我马上到,他发出惊讶的感叹号:“我以为你还没有起来呢。”也不怪他这么想,每次跟他碰面我确实没有几次是准时的,有时候明明觉得自己速度已经够快了,但总是赶不上钟表的转针啊!
我跟王思雅住的这一年,过得也太随性潇洒了一点,她课少不用早起,通常就是我一个人拖着沉重的步伐起床赶早课,我都记不清迟了多少回到。上课的时候JX喜欢和邓兄坐一块,我一进教室门他们俩就冲我笑,表情邪魅,后来我才知道他们那会是在打赌我今天上课会不会迟到呢。而现在邓兄热血一上头就去湖南某个小山村支教了,我也没有机会再同他一块上课了。我跟JX都觉得他有些孩子气,不是说在这一个事情的决断上,而是说他对于这个世界大多时候都还抱有很多天真的幻想,我们也喜欢他的单纯。
我们走了好多楼梯,去食堂买了包子和豆浆,我在转弯的小商铺买了黑色水性笔,在往教学楼上坡的路段JX突然问我有没有关注最近的香港时局,我说稍微了解了一点,他又要问我的看法,我随便聊了点,他点头示意认同我的某些观点,其实每次跟JX交流我都会有一种被老师点到回答问题一样的惶惑感,比起我自己说,我更乐意听他说,他的见解总是独特又深刻,跟他在一起我总会觉得自己学识浅薄,而我把我这由衷的赞赏说出口的时候他又连连摆手叫我作停,全然把我的真话当是讽刺了。
JX是我认识的男孩子中真正说得上是爱读书的,并且是读到骨子里去的,这一类的男孩子多少是有些清冷的,似乎总离人很远,即便走在一起聊天,说话也像是隔着雾的。他喜欢鲁迅,文风也是冷隽肃清的,他的见识广想法多,他发在日志里的文字有些孤独,我很喜欢他的笔调。作家里头他喜欢陀思妥耶夫斯基甚过托尔斯泰,有一次他跟我说他还很喜欢村上春树,当时我还很吃惊,因为我很难想到村上春树会跟鲁迅和陀思妥耶夫斯基有什么共同点,后来大概是懂了,我们喜欢的东西大可不必都一样啊!宫崎骏的动画他很早就看完了的,但他爱铃木敏夫要又甚过宫崎骏。
JX的微信动态发得很少,最近一次是去日本,去吉卜力工作室结果偶遇了宫崎骏,于是分享了他朋友圈第一张自己的照片,还是跟宫崎骏的合照,大概是惊喜来得太突然,照片里他还在弯腰往书包里掏《风之谷》,还有一张照片他站得笔直,书包耷掉在前面,笑得很傻,像一个高中生。JX身上的文人倔性很重,向来我行我素,写老师交代的课程论文从来不按规矩来,论文开头他就已经做好了说明:“我定义不出什么悲剧主义来,只能谈一点自己关于这部作品的一点想法,若应先生要求,我本也可以大抄其抄敷衍了事的,想想还是说自己的话比较真诚。“原话我已经记不住了,他大抵就是这样来表示自己的实诚来着,我看了也莫名觉得可爱。
中午我、琪惠、JX三个人去食堂吃饭,饭桌上JX又开始发起话题,如你们相信一见钟情吗?又如你们现在生活费的花销主要在哪一块呢?我心里嘟囔着这些话题我们不是都讨论过了的吗?又不敢说出口,还是复述了一遍之前自己的语言。后来我再跟琪惠私底下聊,发现原来我们当时是一样的想法,两个人都笑出声来,我说可能JX实在想不到别的要说的,不说点什么也不好,就只好随便捡两个来说了,可能他也记不得有没有说过了。
吃完饭去JX宿舍拿他的学生证,琪惠陪我一起,我们调侃他说要去他们宿舍参观一下,JX长“啊“了一声然后回复我们说:“这就不必了吧!”走到男生宿舍门口,里面宿管的眼睛也放出尖锐的光来,正要说什么时,我抢在他前面说道:“叔叔,我们来拿东西的,就站在大厅!”他没有作声,表情缓和了些,我跟琪惠相视一笑,过了一会JX出来了,他把学生证给我,再递给我一个小小的精品袋,他说:“fan哥,这是你让我从日本给你带的东西。”后面他又补充道:“是一张明信片和宫崎骏的一枚徽章。”我感到欣喜,但又不敢表露得太明显,因为琪惠就站在我的旁边,总不能让她看出JX对我的偏心,后来我一整天都很快乐,因为这份新学期的礼物。
我好庆幸我还是个学生啊,在学校的时候总能被温暖包围,想到这里我又该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