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惨世界》,雨果的悲悯与冷峻

先说一个不是段子的段子。大学时,一次上外国文学课,当时的外国文学老师提问我关于《悲惨世界》的阅读感受。只怪当时太过年少轻狂,直接以不屑于所谓的世界名著为由,回答说自己压根没看过。
当回答理由时,还理直气壮地觉得,为什么大众评选出来的世界名著就非得当作经典来读呢。当时外国文学老师说,“那好吧,你坐吧。我不知道这是雨果的悲哀还是你的悲哀。”
当时依旧觉得自己相当潇洒,有种不可一世的感觉。可是时隔多年以后,这个梗说起来有些可笑,但是内心深处却为当年的桀骜懊悔不已。作为一个纯文科生——汉语言文学专业,居然不屑于阅读《悲惨世界》等此类的世界名著,甚至还自以为是的自圆其说。
这个心结一直若有若无地凝结着,未曾清晰,也未曾消逝。终于用了两个月的时间,通读了一遍年少时“欠下”的债。而且找的是李丹、方于的译本。
这是第一次接触雨果的作品,而且是这样的一部大部头。讲真,已经很久没有读过这么厚的书了,而且翻译的译本也颇有些古典的意味,无论是景物描写,还是大量的心理刻画,都颇有功力。
雨果用大量的心理刻画,一点点镶嵌在历史的大背景下,时而粗矿,时而细腻。一个四十多岁的壮年之人,经历了一场场人生的劫难,一次次行走在心理崩溃的边缘。一次偶然的机会,用一场拯救别人的行为来拯救自己内心深处的那种无力。
初读时,觉得冉阿让的每一个行为,都有意义,或为拯救,或为放弃,或为报复,或为自赎。可是慢慢发现,这些放在宏大历史背景下的个人悲苦,才更显得清晰和深入毛孔,深入到每一个历史的细微毛孔中。
每一个被时代淹没的人,都没来得及叫喊一声,就这样被悄悄地隐匿,甚至埋葬。无论是芳汀从一个花龄少女沉沦到一个孤寡妇女,还是珂赛特穷苦的童年与懵懂的爱情,哪怕是德那第的“恶人没有恶报”,都是这段特殊历史的镜像,时而清晰可见,时而模糊辽远。
第一次流泪,是看到芳汀为了珂赛特而卖掉两颗门牙时,当时的震撼难以用言语形容。作为一个三岁孩子的父亲,我深刻理解芳汀当时的义无反顾与踟蹰不前。
有些爱,是时光背后的若隐若现,有些爱是苦难的埋没与掩盖,有些爱则是瑟瑟发抖般故作姿态,有些爱则是明知不可为而刻意为之的勉强。
这些曾经掩盖在历史尘埃里的片段,都不曾沾染片刻时光的明媚,总是以无法示人的面目,一点点沉沦。可是当雨果以这种过于浓烈的笔法,一点点渲染、铺陈开来之时,我们却只能哀叹、无语。哀叹时代洪流的过于泥沙俱下,无语微弱个体衣不蔽体时的哀哀苦噫。
但是有时候又觉得雨果似乎有些冷峻。那些无缘无故的恨,来的匆忙而凄切;那些没头没尾的爱,绵延得毫无痕迹;那些不事着意的旁落,无人念及、无时可观。
或许,正是雨果的悲悯,才酿就了雨果的冷峻。用人物的关切,用人性的悲悯,衬托出大革命时期的荒芜与冷峻。越是世间的纷乱,越是悲悯的姿态,越是显得时空的留白,越是觉得个相的悲凉。
我以为我会是冉阿让的拥趸,可是最后却发现一直为芳汀难以自已。
那个曾经天真的少女,就这样一点点被时代吞噬,直至最后苦凄而去。但是,至少最后她还带着对珂赛特最无望的牵挂,如同黑夜里最后的一点星光,逐渐沉入黑夜,然后永不再现。
《悲惨世界》,诚如名字一样,一个个人无法掌控的时代,一个个体不能主导的世界。那些蝼蚁般的生命,如同最后的残喘,一点点湮灭在时光的漫溉中,无处遁匿,无法隐现。
合上书本的那一刻,时间仿佛堕入了无涯之中,长时间的无法喘息,直至最后不见影迹。谈不上苍凉,也说不清难以自已,只是觉得那个远在二百年前的世界,那个隔着千山万水的土地,人们的境遇或有不同,但是人性深处的苦难与遁匿,却是如此的清晰。一点点掩映在掌心,如同全息影像般,不断流转。
我们在雨果的悲悯中,看到世界的温暖;在雨果的冷峻中,读到人性的悲怆;在文字的流淌中,感受着时间的呼吸;在文字的倦怠里,藏匿着岁月的不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