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展丨遗迹里的永生与死亡
起初是被一张国博的宣传海报一眼击中,于是立刻决定找个时间去看这场展览。
其实看完也有些日子了,总觉得应该写点什么,拖延症拖到现在,总算能挣扎起来了。

说起来,国博的这场展览持续到10月6日,共有171件展品,全是从邺城遗迹搬来的,虽然需要另外付费30块,不过我觉得还是相当值得的。
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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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遗迹”,顾名思义,就是遗留下来的痕迹。
纵然现在面对的是一摊破败的砖砖瓦瓦,很难找到一整块完整无损的记录,但这也确实是它们曾经存在过的证明。
这批佛造像,则是在2012年发现的一处佛造像埋藏坑里,被抢救出来的,时代跨越北魏、东魏、北齐、隋和唐,看下来还是东魏和北齐两朝的最多。
透过它们,算是对那些历史匆匆一瞥,就像是窥到了玻璃罩下的另一段人生。

邺城西凭太行,傍临漳水,地处晋冀鲁豫四省交界,是华北平原贯穿南北、连接东西的交通要冲,具有优越的地理位置。
史载春秋时期齐桓公在此筑城,始称为邺。
公元204年,曹操开始营建邺北城。
据称,他当时采用了单一宫城,全城中轴对称的设计,让城市功能分区明确,这种模式对后续的古代都城规划有很大的影响。
自那之后,从十六国时期的后赵、冉魏、前燕,再到北朝的东魏和北齐,先后成为了六朝的古都,也是后来隋唐长安城的原型之一。
作为北方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邺城曾经一度前后兴盛了370余年。

直到公元577年,北周武帝灭北齐。
随后开始灭佛运动,作为当时佛教中心的邺城,那近千座寺院和空前繁荣的佛教文化,悉数遭到肃清。
最后在公元580年,杨坚屠城,彻底焚毁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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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永生”,顾名思义,就是不灭,不消失。
之前大大小小的佛像展也看过几次,大多是木质的,除了人为损坏外,还要防潮防虫,看到的残骸全是丝丝缕缕的破败状态,真的极难保存。

再不然就是铜比较常见,时间侵袭之后,金漆也掉的坑坑洼洼,土黄里泛着一层黑色,也是难免会让人觉得可惜。

但这次看到的展品,大部分是用汉白玉雕琢的。

在公元五、六世纪,外来的佛教文化与中国传统开始共融。
一来是邺城靠近太行山,盛产大量石料。
二来是礼佛风盛行,君主赐予臣民膜拜和信仰的权利及义务。
于是大量的巧手工匠们就地取材,用石雕来塑造和成就北朝佛教独特的艺术感。
▼ 白石的石质细腻,颜色温润洁白,甚至能雕琢出服饰线条的变化。
雕刻完毕后,再加上彩绘和贴金点缀,比起常见的庄严慈惠,更多了几分仙意。

▼而镂空的雕刻技术,也是邺城佛教的一个特色。

▼“龙树背龛”
据介绍,是造像的一种形式。
以菩提树作为背屏,把中国式的龙缠绕在树干上。
这种形式源于印度,同时结合了邺城当地的以菩提树作为背屏的形式和镂孔透雕技术,成为邺城的一种造像新样式,称之为“邺城模式”。

▼ 虽然邺城的青石造像不多,但也很有特色。
因为材质使然,青石的几尊风格有明显差别,大多看起来圆头圆脑。
这种雕刻方式也被称为“圆雕。”

▼ “白马舐足”
一个佛教中非常有意义的典故。
释迦太子出城目睹了人世间生老病死的苦难后,发誓要寻找帮助人们摆脱尘世苦难的出路。最终逃出宫廷后,驾骑白马到苦行林中。
他在寂静的大自然环境中,心生顿感悦愉欢喜,下马思惟,回想到桩桩人世间不堪回首的烦恼,决心离开白马,单独寻求解脱之路。
此时,白马屈膝跪地亲吻佛足,依依惜别不忍离去。
这个典故成为众多佛教艺术家创作的源泉,多处出土的文物里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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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死亡”,顾名思义,就是停止生存,生命终止。
浩浩荡荡的“三武一宗灭佛”,都能找到相应的历史记录。
北魏太武帝灭佛、北周武帝灭佛、这些在位者的谥号或庙号都带有个武字,所以这三次事件合成为“三武灭佛”。
最后那“一宗,”则是指后周世宗时的那一次。
邺城的埋葬坑被发现时,里面摆放着支离破碎的佛教造像,从照片还能看出破坏后掩埋的死亡之息。
也就是一直被引用的这一张照片。

科考队认为埋葬坑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佛教徒处于做功德的目的,自发把残缺的佛像藏在地下。
另一种,自然是最残忍的那一种。泥土上面的是杀戮,泥土下面的则是毁灭。
周武帝灭佛的原因有很多,归纳起来,主流的记录也是有两种。
一是佛教当年扮演的也并不是什么隐士角色。
侵占农田,逃避服役,腐败,等等,民众苦不堪言。
二来就是政权问题了。
到底是笃信佛教,还是皇权,这在任何时代都是不曾停止的斗争。
时过境迁,从佛像里观望千年以前的人间,许多事早已经消失或改变,这些看起来留下的石像,也许其实约等于什么也没有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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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点对宗教的迷思。
倒也不是什么鬼神崇拜,想了想大概是因为见到过一些人的迷惘时刻吧。
比如有人突然发了横财,然后在后半生只能陷入对世界的质疑中,然后开始在印度找自己。
比如再有人总是错过那第一口螃蟹,冥冥之中就是有股力量让他推开送到嘴边的机会,最后得出的结论只有两个字---“认命。”
人生何尝不是一座大型的遗迹呢?
我们辛辛苦苦建起了这座建筑。
或许是那种高耸塔楼冲入云霄的城堡,或许只是草棚匆匆遮住漏雨屋顶的陋室,但里面到最后,其实住的无非只有两位客人。
一位是永生,一位则是死亡。

也许若干年后,也会有人隔着玻璃罩来审视我们这座有“生”的痕迹的,遗迹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