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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ealing Beauty|我们在衣服里做一场旧梦

柳翠虎 2019-09-23 10:26:07

一开始想到要写穿衣，难免有些窘迫。

翻了几篇新文，写穿搭的博主基本曾在欧洲主修时尚，拉着一条碎花边都能告诉你背后的无数故事与历史传承。

可我是时尚绝缘体，热衷穿的买的，全是老旧的过时衣服。

张爱玲说，要想让别人在众多人里只注意你一个,就得找你祖母的衣服来穿。潘柳黛与之反目后揭了她的短儿，说张爱玲穿旗袍，会把自己打扮得像太祖母，刻意营造一副“脸是年轻人的脸，服装却是老古董的服装”的反差美。

是了，长相不好看的人才需要认真学习穿搭，借外力出彩。

这份心机我学了下来。于是我眼里人不如旧，衣服也最好要旧，越旧越好。20多岁的脸庞衬着另一个年代的衣裳，是别有的美丽。

穿旧衣服对于忌讳颇多的中国人而言，是得经历一番思想斗争的。

初中读安妮宝贝，她去尼泊尔旅游时穿着一件从潘家园淘回来的清代白色丝绸宽袖短褂，由于尺寸刚刚好，作者将这件马褂的原主人想象成了一个早夭的少年。

小时候读到这段只觉得惊恐，怎么会有人愿意穿旧人穿过的衣服？脑海中这件苍白柔软的丝绸褂子裹着清代少年病弱的身体，四周模糊而黑暗又死气沉沉，搭配“邦邦”响起的旧时代背景音。而一百多年以后，同样的马褂贴在一位现代女子的皮肤，海藻一般的头发披散将之覆盖，衣服在夜里期期艾艾，附着迷惘哀怨的诡异气息。

长大以后受不住vintage店里美好装潢的勾引越发不计较这些，但依然敏感。

（很喜欢的一家中古店）

淘来的衣服挂在橱柜里，第一夜里必定是睡不安生的。一次逛中古店买了三条50年代的连衣裙，直直的挂在对着床的柜子里，柜门没有关好，缝隙中夹了一片露出的裙角，很像老式恐怖片的经典段落，我开玩笑大叫“阿柜子里有人！”，男神打游戏心不在焉回复我：

“打死他。”

可当夜我便失了眠盯着月色想七想八：好奇它们在比我绵长的存在里是否会拥有生命？是否经历过恐惧？那些过往的主人们呢，都可还好？……

但久了也就释怀，衣服下了水，在新鲜的洗衣液里涤荡，上了我的身，被旧的阳光崭新地照耀着，相信它们慢慢地就失去了过往的记忆。

(在我的衣柜里悄悄露出一角裙摆的50年代连衣裙)

听妈妈说她小时候，一家人住在县里，在穿衣上却非常时髦，总托人不远万里去上海买最时新的衣服，无论是布料与款式，每一件皆精致又珍贵，足以成为县城街道上最靓丽的崽。而现在的衣服却是量贩，随意点开一处淘宝独立设计师金冠店，显示月销3000，带图好评99+，清一色的大光圈精修摆拍，你点开订单选择尺码，显示库存还有999+。

商场里更是烦人，一季一季胡乱抄袭着，颜色、款式、布料、风格，极大缩小了你的选择余地，试完装店员殷殷告诉你，这款衣服我们卖得极好……哦。那么多人买？那我不要了。

本来就是路人一般的脸，更不要在穿着上泯然众人。张爱玲说，各人住在各人的衣服里。多么难得，能为自己打造一份独一无二。

现代服装消费令人灰心丧气之处即在于流行的势头过分汹涌，当季流行的元素与色彩潮水一般涌进柜台，决定你的选择并潜移默化影响你的审美。你可以在地铁里、街道上看到今年流行的少女，如货架上的可乐，成批次的。

当我们穿上同款，就难免沦为了流行的符号。

时尚是非常矛盾的语境，在时尚顶端的人喜欢强调品味，他们把品味视同于态度，希望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能有自己的sense。但你一旦试图追逐它，即刻便失去了自己的见地与敏感度。许多人只顾闭眼模仿，却不愿意质疑的自己衣服是否真正反映自己的个性特质。

而有个喜欢vintage的女孩说，我永远希望衣如我本人。

ins:judithbradi

vintage这几年格外火，许多人迷恋的是古物中蕴藏着的老旧时光，历久弥新，好物件里藏着匠人指尖的味道，可以感叹“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

读书的时候，我曾非常迷恋民国时代。迷恋彼时的风骨与名媛，在宿舍里誊抄张充和的梅花诗，被乱世里的故事晃花了眼。那时候做梦都想日日穿着旗袍，可惜嫌弃自己胖。好不容易瘦了下来，第一件事就是买了黑底花色真丝旗袍，搭配同色皮质平底鞋。妈妈问，怎么不穿高跟鞋啊？我还认真应她：“民国女学生不能穿高跟鞋，交际花才穿的。”

可没两年工作了，长辫子早就剪去，穿着定制旗袍拍照，却只恨鞋跟不够高挑。

电影《午夜巴黎》描述的就是一个寄情旧时代、吞吞吐吐而敏感的文艺青年的故事。男主角机缘巧合得以在午夜乘坐一辆老爷车穿越到心心念念的旧日巴黎，跻身让•考克托之宴，成为葛楚德•斯泰因座上宾，与海明威、菲茨杰拉德夫妇对晤，看约瑟芬·贝克跳舞，甚至得到毕加索情妇之垂青……在一场场流动的盛宴中，与整个“黄金时代”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