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与红鲤
作者:漆园
一叶小船停在水波荡漾的河面上，男孩站在岸边，眼睛瞅来瞅去。两岸绿葱葱的杨树林，水面上漂浮的水草，偶尔飞过天空白色的灌鸟，以及系着小船的缰绳都被他看了个遍。
今天天气很好，水面风平浪静。男孩解开缰绳上了小船，用一根细长的竹竿努力一撑，小船便向河流中间划去。河水并不是很深，底部的沉积物，清晰可见。
小船不知不觉来到河中央，男孩有点慌了，想靠一根竹竿让小船横竖自如，确实是一门手艺。自己是一时兴起上了船，此时很是不知所措。那小船也是倔强，船头偏离的方向总和男孩的意愿背道而驰。没一会儿他就感到手臂酸痛，脑门上的汗珠滑了下来。索性作罢，把竹竿往船厢里一扔，任由小船自由横竖。自己站在船头，微风从岸边的麦田上吹来，夹杂着一股清香。不一会儿，小船便不再忽东忽西，船身笔直顺着微微流动的河水，在河心水草稀疏的地方缓慢移动。男孩这才觉得自己刚才太傻，没有懂得船与水流的关系，白费力气。
小船移动，男孩却又有点担心，这样下去，不知道要被带到哪里，这怎么行呢？这船的主人可是个三百多斤的大胖子，如果发现自己把他的渔船拐跑了，一定会被找上家门，给爷爷奶奶招惹麻烦的。男孩心急如焚，转来转去思索着，突然有了主意。他拿起那根细长的竹竿，把缰绳系在中间位置，然后猛地一用力，竹竿被插在了河底的淤泥里。他脸憋得通红，想让竹竿更加牢固，淤泥松软，竹竿吃水很深。待自己松开手时，又去晃了晃，才放下心来。
小船不再随波逐流，男孩也开心了，在船上溜达了几圈。发现一只翠绿的青蛙在船厢的一角，蹦来蹦去，似乎是想要突破这铜墙铁壁，回到自由自在的水里。它顺着锈迹斑斑的船身向上跳，努力很多次都没能成功。男孩于心不忍，决定帮它一把。他把青蛙捧在手心，还怜爱的帮它吹去鼻尖上一块烂泥。男孩瞅了瞅水面没有将它直接丢进水里，而是瞅了一处密集的莲蓬叶，轻轻将它放了上去。青蛙很心急，刚脱离男孩的手心，就急不可耐的钻到水里，不一会儿又冒了上来，趴在叶片上对着男孩眨了眨它那潮湿的大眼睛，随后不见了。
男孩蹲在船头，看着身下的河水，突然对水底的大千世界有了好奇心。自己平时最喜欢的就看电视里的《动物世界》，海里的五彩斑斓，和大大小小的游鱼，早就让他神往已久。男孩趴在船沿上探出身子把脸凑近水面，这样可以透过微澜的河水，看到水中舞动的水草。河水很清澈，折射着日光。但是眼前看到的东西却不能让人高兴起来。淤泥堆积，腐朽的树枝，还有大大小小的农药瓶，上面的字迹还清晰可见。最让男孩犯怵的是一件红色的毛衣缠绕在一根木桩上，随着流水张牙舞爪，看上去如此诡异。男孩赶紧支起身子，感觉脊背凉凉的，不敢再俯身下去。
男孩又朝两岸的河堤看去，一片欣欣向荣，一个放羊的老人在很远的地方若隐若现。
“怎么会这样呢？”男孩自言自语。它又鼓起勇气趴在船沿的另一边。这边就好多了，悠然的水草摇曳着，一拃来长的白条鱼，成群结队的来回穿梭，密密麻麻的小鱼宝宝在草叶间来来回回，不知道在寻觅着什么。 难不成和小蝌蚪一样在找妈妈吗？
男孩摆动着脑袋想让自己的视野更加宽阔些。一只足有他手臂长短的红色鲤鱼正在向这边游来，逆流而上，看上去很吃力。男孩瞬间屏住了呼吸，伪装成一尊雕塑，目不转睛的看着对方，生怕一个小动作就惊跑了这个美丽的神灵。红鲤慢慢靠近。男孩发现了蹊跷，在红鲤的腮边一缕红色的血丝正在扭动。这是怎么回事？男孩努力支撑着身体，想看的更清楚些。
红鲤已经近在眼前，男孩也随之发出一声惊叹。一根泛着银光的铁丝卡在它的脖颈间，铁丝末端还拖着 一条若隐若现的丝线。男孩弄明白了，那是一根鱼钩。
“这真是一条很不容易的红鲤鱼，我怎么才能帮帮它呢？”男孩心想。
红鲤摆动着尾巴在男孩面前稳住了身形，它的脑袋微微抬起，一双眼睛竟直视着自己，眼神中波光流动。男孩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吓得赶紧直起身子来。
“难道自己遇见了妖怪？不，一定是眼花了。”
转瞬之间，男孩又趴在了船帮之上。这次看的真切，那只红鲤摇摆着尾巴，一双恳切的眼睛还在。
我为什么要害怕，这是多么神奇的事情，男孩心想。它一定是在寻求我的帮助，那根鱼钩让它如此的痛苦。如果自己因为胆怯而让一条生命流逝，晚上一定连觉也睡不着。
男孩这样想着伸出手去。他小心翼翼的触碰到水面，立刻邹起一圈圈的涟漪。河水凉凉的很舒服。男孩先是伸出了一根手指，见红鲤尾巴用力一摆，竟主动接近，心里便高兴起来。他把另一支手也放在水中，捧起红鲤的脑袋。男孩已触碰到红鲤的身体，滑滑的，不是很柔软。看来对方也是很紧张啊。
鱼钩带着倒刺已经深陷到肉里，想把它从腮边去掉没那么容易。男孩在去年秋天曾被枣树条上的刺扎过，奶奶对着油灯用缝衣针挑了半天才弄出来，疼的自己直叫唤。为了让红鲤少受点折磨，男孩心想：必须得一鼓作气把鱼钩取出来，反反复复一定会吓走这美丽的大鱼。他一手扶着鱼的脑袋，一手的手指扯着鱼线。先把鱼线萦绕在食指上，然后捏住鱼钩漏出的一段，顺着鱼钩弯曲的方向，猛地一用力，鱼钩脱离了鱼身，漏出了水面。红鲤吃痛，尾巴拍打出一片水花，在水里转个圈，钻到了杂草中去了。
男孩再去水里寻它，哪里还有红鲤的半点影子。看着被染红的鱼钩，上面还残留着两片鳞甲，阳光里泛着隐隐的红。男孩心里竟有点莫名的失落，刚才的一幕像做梦一样，要不是手里还拿着鱼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什么。
“如果你有灵性，会说话，是不是也得说声谢谢呢，我一个人玩真的很没意思呢。”男孩在自言自语道。
不过男孩还是笑了，对着水面大喊一声：“下次小心点，不要贪嘴了。”
“呱~。”回应他的是不远处荷叶上的一只青蛙。
男孩又一次扫视两岸的河堤，没有见到有人钓鱼，刚才放羊的老人也不见了。他刚准备拔下竹竿，回到陆地上去，却被岸上一个声音吓了一跳。
“那是谁？”来人声若洪钟。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承包了这片河道的渔人王大胖子，也是这条小船的主人。男孩有点心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船撑到了岸边。岸上等着的王胖子接过男孩伸来的竹竿，把船扯到身边，一抬手便揪住了男孩的耳朵。
男孩“哎呦”一声挣脱，红着脸爬上了河堤。王大胖子和在外打工父亲是一起长大的发小，并没有太多为难他。
男孩站在长满绿草的河堤上，回头看了一眼河面，甩了甩还在手里攥着的鱼线，穿过金黄色的麦田，朝家走去。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