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录 · 感冒记
优哉游哉的假期,正惬意地挖着火龙果,突如其来地打了几个喷嚏,震的脑袋嗡嗡作响。然后嗓子开始毛毛的,脑袋也混沌起来。我扶着脑袋模糊地感到要感冒了。唉,难得的假期啊。
幼年时,小孩子一感冒,大人就如临大敌。手头的工作也不干了,拎着孩子就往卫生所跑。然而卫生所好像总是有那么几个人在排队看病,无外乎是头疼脑热,感冒发烧之类的小症状。但是医生只得一个,所以还是要排队。
最怕在卫生所排队看病。周围弥漫着消毒药水的味道,身边的长凳上坐着几个病恹恹的人,扶着脑袋或捂着肚子,哎呦哎呦直叫唤。负责打针的妇人有时候会举着针筒跑来叫病人进去打针,看到尖锐的针头还在滴着药水,小孩子三魂吓跑了七魄。
有时候等的太久,大人却没有时间陪着了。只好领着孩子来到医生面前,告诉医生孩子大概的症状。医生抽空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于是大人留下孩子继续排队,自己去忙了。
大人走了,孩子没有了主心骨,更加忐忑不安。在卫生所里转来转去,看看墙上贴的宣传画。其实没什么好看的,这些宣传画常年不变,看来看去都看腻了。挨在诊桌旁看医生把脉、问诊、开药,懵懵懂懂,跟着医生看病人的舌头,不过没看出个所以然。
掀开注射室的帘子偷偷看打针。见到蹲在地上专心致志打针的妇人的背影,另有一个又圆又白的屁股,插着一根尖利的针头。注射室里很安静,打针的和被打针的精神都高度集中,一个怕出错,一个怕吃疼。
有时候偷看打针被医生发现,呵斥道,“嗨,这孩子在这儿干什么,到外面去!”
声音太大常常会惊动注射室内的两个人,他们作何反应我没有见到过,因为被医生赶出去了。
不知道在卫生所磨了多久,总算轮到我看病了。其实我觉得自己精神还好,根本不用看医生,主要是怕打针。
医生招呼我,“嗨,该你了,快来。”我跑了过去,爬上诊桌旁的方凳。医生把巴掌大的棉枕头摆正,示意我把手搭在上面。
医生把脉的时候,眼睛斜视下方,好像在思考,又好像在发呆。我看着医生脸上的八字胡,胡思乱想他是怎么剪胡子的。还没想通,医生示意我换另一只手。
接着我张开嘴巴,医生拿着棉签按住我的舌根,示意我“啊”地叫一声。然后起身把棉签丢到红色的塑料桶,自言自语,“有点发炎,吃点儿消炎药吧。”
医生站在药柜前给我配药。只见他从一个茶色的大玻璃罐里倒出若干颗又圆又扁的药片,分别摊在裁成方形的白纸上。接着还有红色的药丸,蓝色的药丸。每张白纸上的药丸种类与数量相等,最后包起来,装在一个小塑料袋儿里。
我松了一口气,因为没有要打针的迹象。没成想一口气还没有吐完,妇人出来招呼我进去打针。
我拖拖拉拉跟着进了注射室,妇人示意我脱下裤子。我扭扭捏捏不肯脱,抬头见到她举着针筒耐心地看着我。
我搬动方凳,面对门口坐着,背对着墙壁,面对着妇人。妇人好笑,“你这样我怎么打针?”
童言童语回答她,“我怕别人偷看。”妇人忍着笑,绕到我身后为我打针。噗嗤一声,针头刺破皮肤,一开始是细微的疼痛,后来感觉到又麻又酸,最后针头抽离肌肉,真实的疼痛才顺着毛细血管蔓延至整条腿。
我哎呦哎呦地轻声叫唤,机械地套上裤子,拖着腿往门口走。听到身后的妇人把针头拔下,卡啦一声丢到垃圾桶里。
大人忙完归家,督促孩子吃药。扁平的白色药片味道最苦,一不留神就黏在嗓子眼,吐不出,咽不下,苦不堪言。
还得忌口。鸡蛋、鸡肉不能吃,说是有“风”。有什么“风”呢,大人也说不清,总之就是不给吃。发糕类也不许吃,说是会加重感冒。道理何在?不知道。
大人煮熟一个鸡蛋,趁热剥出蛋白,找来几个银戒指,我家的戒指放在一个玻璃杯子里,不是带在大人的手指上,一起包在一块手帕里。把小孩子关在房间里,掀起衣服,用裹着蛋白与银戒指的手帕使劲儿搓背。大人手劲儿大,疼的小孩子龇牙咧嘴,但也只能咬紧牙关不叫不喊。
几分钟后,大人解开手帕,看到银戒指青中泛紫,自言自语说果然有“风”。又是“风”。
无论感冒还是发烧,都要经历搓背这一关。虽然不明所以,但是搓背后身体却感觉舒爽多了。脑袋也没那么混沌了,虽然说话还是瓮声瓮气的。
鸡蛋黄照例是给没生病的孩子吃,还非得一口就吃掉,看的生病的小孩垂涎三尺。我们常常渴望对方生病,好让自己可以吃一个鸡蛋黄。
感冒还要上学,发烧却可以请假在家睡觉。所以小孩子喜欢发烧,不喜欢感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