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
傻子带着一个艳红色的针织帽子,穿绿色带白边的厚夹克,脚上穿着一双鞋绳不一致的褐色帆布鞋,泛黄的白袜子上方是灰蓝的沾满灰的裤子,从早到晚坐在向南的墙角。
傻子一年四季坐在那,身边还立着一个有点翻皮的铁锹。后来,那里固定的坐了两个人,来了一个腿脚不利索拄着拐杖的老人,偶尔路上的人会跟那个老人打招呼,傻子也会抬头看着,眼睛笑眯眯的。老人的家人喊他回家吃饭的时候,傻子也会回家吃饭,傻子有家,他住在弟弟和弟妹家,他的弟弟弟媳管傻子的吃住,但是收走傻子每月看垃圾池的800块钱。
是的,傻子负责村口的那个垃圾池。春天他穿着那个绿间白的夹克,用铁锹把外面的垃圾锄进大垃圾池里;夏天他把那个小板凳挪到有阴影的地方,不让腐烂瓜皮溢出池边;秋天他坐在阳光底下,盯着垃圾上覆盖的落叶,偶尔还会点燃一个小火苗,小心地看着它燃烧;;冬天夜色都黑下来,寒风中都是急切回家寻找温暖的人,只有他还坐在黑暗的边缘,有次我晚归,偶然瞥见傻子坐在“三奶奶庙”的庙口,离他的墙角二十米远的地方,他还带着那个红色的帽子,坐在支点有些歪斜的单人沙发上,那是信众们平时念经的地方。我脚步放慢尽量不发出雪地里的咯吱声,只看见庙口那盏灯照在傻子的头顶,仿佛披了一束光。那刻他眼睛里看到的是什么,心里又想的是什么?
据我最后见傻子大概4年了,那是距离过年不到20天的时候,弟弟突然问我“记得村口那个傻子吗”,我说“看垃圾池那个”。“他死了,被跟他一起晒太阳的老头打死了,用拐杖”。我记得那个拐杖,那是一个平衡杖,金属的,圆面上带着几个轮子,但我想不起那个老人的脸,一点也想不起来。“好像是因为老头抢他的地方,傻子不让,他拿拐杖抡到傻子头上了,那会街上也没什么人,后来才知道傻子死了”。
傻子死了,死在冬日阳光下的墙角,死在冰凉的地面上。“傻子才30多岁吧?”“四十多了,可能傻子都不显老吧。”从我上高中起他就坐在那了,原来已经这么多年,那里的阳光都会变,但他好像没变过一样。
我问,傻子是会说话的吧?妈妈说她是傻但是会说话。我没跟他说过一句话,也没听到过他说话,但我听到过大家逗他时,他“嘿嘿嘿”的笑声,就像我们见过的所有傻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