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需要时间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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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老炮儿》里,“廉颇老矣”的老炮儿默坐桌前,就着窗外萧疏的冷雨,内心凄惶地吃着饺子。北京人管吃包子、饺子、馅饼等一干带馅的面食都叫吃馅儿,唯独吃馄钝的叫法特别气壮山河——喝馄饨,大有“涵虚混太清”的架势!
但这里不独说包子、饺子,在我看来,凡是绞肉机里梦过一回,砧板上走过一遭,纤维被刀切、机碾过,不再需牙齿上下撕磨的,都算馅儿。
饺子是最寻常的居家美食。摄像机的取景框每每对准一盘盘白胖滑嫩的新出锅饺子,家的形象登时随着袅娜的雾气勾勒而出。猛剁肉馅、慢绞菜蔬,青葱切细、调料轻扬,最后再斜斜地斟上一勺熟油,余下的工序就是和了。朝一个方向均匀用力,水控干湿、盐调咸淡,随着手臂的搅动,馅料发出沙沙的响,这馅也就和得了。

吃馅儿界有一种至高荣耀叫“薄皮大馅”,于是这包子、饺子好不好吃,七分功力全在馅上。青翠韭、灿黄蛋,遇上剔透的虾;水嫩芹投入粉红的猪;橙红胡萝卜邀约肥白的羊……馅料的荤素、色彩、水分、味道,都有讲究。无奈这调馅是门关于调和的经验科学,若是全都按照“几两”、“几钱”的刻度仔细称量,反倒失了原来的风味。
馅儿除了用来“包”,还可以用来“酿”。客家人将切成小四方的白滑豆腐掏空,塞以肉馅浇汁蒸食,据此做法又有酿茄子、酿苦瓜、酿青椒、酿豆泡等。菜里有肉,“怎么得了,哎呀我要飞跃。”馅儿也可以“夹”,东北的茄盒、湖北的藕夹,还有创意满满的土豆夹,均以两片切得薄厚均匀的蔬菜夹馅儿,最后裹面炸食。轻咬一下,油滋满口,蔬菜点染,肉馅沁香,说不清是蔬菜烘托了馅儿,还是这馅儿点染了菜。

我妈擅调馅儿。因此我常为调完馅还得用面皮包而伤神。每每在厨房将她前拥后贴、左环右绕,为的就是预先尝尝馅儿。夹出一小团儿,放在瓷盘中,轻按微波炉,静候馅儿熟。馅儿虽然小,无奈热气足,贪婪急切吹,丰盛款舌头。其实这馅儿好吃,全凭我妈认真采买、亲手剁制的紧张忙碌,而这货真价实的滋味,恰是琐碎庸常的生活中最持久的慰藉。
儿时去邻家做客,总能受到家常饺子的盛情款待。有一次大人在面板前谈天说笑、认真忙碌,我哄着邻家小孩在沙发前兀自嬉笑玩耍。饺子出锅,第一盘自然要安慰早已等得着急的小孩。童蒙小儿,都爱吃馅儿,单捡“煮挣”的饺子馅吃,纷纷把面皮甩在一边。
大学离家,唯独馋饺子。每到逢节,或是念及“冬至不端饺子碗,冻掉耳朵没人管”、“坐着不如倒着,好吃不如饺子”、“上车饺子下车面”的俗谚时,越发不能自持。与其说馋饺子,倒不如说是贪恋家里安逸舒适的氛围。可是出门前大人总是再三嘱咐不要在外面“吃馅儿”,“看不着未必干净”,都是“脆骨筋头边角料,老鼠狐狸猪血脖”的说法更是听着骇人。于是只好偷偷去清真店里寻包觅饺找馅饼,并用“有信仰的馅儿,总是干净的”理由自我安慰。
如今馅儿的定义越发宽广。淘宝爆款“大枣夹核桃”、“大枣夹腰果”、“大枣夹花生”,大枣敞开心扉,涵容万物,大有要“夹一切”的架势。

其实不管馅儿的含义如何拓宽,也不论关于馅儿的菜谱如何创意,保持着热爱生活的兴头,保持着对厨房的留恋,保持着对每一餐的庄重,都是为平凡生活中夹入的,最美好的“馅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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