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生中再也吃不到的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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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做的臊子面
姥姥是我高二那年去世的,我现在毕业7年。
我出生在北方,大学、工作一直在南方,所以“外婆”、“姥姥”的称呼都想叫,只要是跟她有关的,都想。
外婆出生在地主家,解放后上过夜校,认识字,同时也会讲鬼故事。她裹过小脚,还没成型,解放了,脚松开了,但脚已经严重变形。她跟我们讲刚松开脚的情景,那会她跑到隔壁新盖的一个房子里,坐在新砌好的土炕上缓脚,那时候的天气特别凉爽。我想少女时的她心情也是开心的吧。
太爷爷家被批斗后,成分极低,后来姥姥弟弟自杀,姥姥远嫁到山里成分好外公。那个年代,成分好就是一贫如洗、家徒四壁的的贫农。我外公的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没怎么享受过母爱,后母又生了很多孩子,经常挨打,吃不饱。我外婆的到来给家里添了很多温暖。
后来我外婆生下9个孩子,6女3男,不包含夭折的,我的小姨是我外婆51岁生的,就在今年,我小姨最小的孩子也上了大学。我外婆一辈子小脚,一辈子围绕灶台和孩子,没有去过地里。
我母亲是我外婆和外公喜欢的孩子,生在中间,上有刚刚成家已分家的哥哥嫂嫂和刚刚出嫁生完娃的姐姐,下有嗷嗷待哺的弟弟妹妹,她主动辍学要帮家里干活挣工分,我外公拿鞭子赶着去学校,我母亲藏了以来,最后我母亲成为了家里唯一的文盲。但同时她最麻利,最勤快,她的缝纫好、茶饭好、地里活也干得好,女人能干的她干的最好,男人能干的她也能干。外公和外婆觉得最亏欠的是我母亲,加上远嫁,每次提及母亲,他们都泪眼婆娑。
我家盖房子那会,外婆拐着小脚坐着班车来帮我母亲做饭。有一次,外婆要蒸馒头,缸里没水了,母亲父亲不在家,外婆跟我和哥哥说去抬水,那时候没有自来水,得去井里挑水。哥哥耍小聪明偷懒,对外婆说:外婆,你每蒸一次馒头,你就稍微往锅里加一点点水,这样就不费水了。我外婆不再为难我们,我当时还觉得哥哥厉害,后来想她估计当时就识破我们的诡计了吧,只是疼爱我们没有揭穿。后来她经常拿这件事说我们聪明。
外婆后来年龄大了,不能到处走,便换做我们去看他,最喜欢她做的臊子面。我爷爷奶奶早逝,外公外婆离得远,一直渴望能得到隔辈老人的疼爱,而臊子面也正汇聚了他们的爱。所以臊子面于我,有不一样的意义。她会往里面放黄花,夏季是新鲜黄花,冬季是干黄花,味道鲜美二不腻。总之,特别香,我母亲做的臊子面也很香,但是没有黄花。
初中有一年,夏天,在姥姥家,晚上,开着灯,我刚洗了头,姥姥拿着梳子给我梳头,我坐在板凳上,那种温暖情景够我回忆一辈子。
因为子女众多,孙子外孙一大推,但唯独对我们家孩子,外公外婆尤其喜爱。好吃的零食、牛奶、一双袜子,甚至零食都是我们的礼物,惹的表姊妹们吃醋不少,常有抱怨。
外公外婆相处一辈子,老了还是会拌嘴。有一次,外婆从衣柜翻出好些衣服和袜子,她想找几双袜子给我,外出归来不明就里的外公说:“你把衣服都拿出来干什么,你这是要嫁人吗?”,外婆争了几句,一下子哭了,我心疼的赶紧安慰外婆。外婆解释说我想拿个礼物给囡囡,又没有别的可以给的,外公一听不说话了。
外婆最后病重的那段时间,我去看她,舅妈很忙,我便给姥姥洗了衣服,洗了裹脚布,第一次见白色裹脚布,真的是好长好长,可是一点都不臭,因为她已经瘦得只剩骨头了。那是我第一次看裹得畸形的小脚,看不清的大脚趾和二拇指蜷在脚掌,我的眼泪一下就来了。我给她洗脚,她给我讲故事,给她洗了头,我笨的竟然不能把她花白的头发编成辫子盘起来,外婆安慰我说没事,我自己编,最后好像是拿她陪嫁时候的银簪子挽起来的。没想到,那次见面竟成了永别。
后来回校我隔三差五给舅舅打电话,回答都是还能吃一点。好,那就好,我放心了。一个中午,我吃完饭,在校门口的小卖部里用座机打电话给舅舅,那边特别吵,我问舅舅外婆怎么样了,舅舅说的话我竞一句也听不清。好久之后才听见舅舅说外婆睡下了,我说那我下次再打来吧。舅舅提高嗓门说:你外婆睡下了,她去世了……
一阵飞机从头顶掠过,我的脑袋嗡嗡嗡的响了起来,我的意识忽然停滞了,好久之后被电话那头舅舅的话音拉回,舅舅说:“你别多想了,好好学习,你会来吗?”
“我要来”,我回答!
2天后,我到了葬礼现场,我刚进门,阿姨舅舅们穿着白色的孝衫,关切的看着我说囡囡来了啊,外公一把拉过我的手,说你不是在学校吗,你怎么来了,我双手用力握住他,跪在外婆棺木前的地上哭泣抽噎起来,很久之后,舅舅劝我:囡囡快起来,你阿姨今天哭过好几次了,再跟着哭就要晕倒了。
我擦干眼泪,刚站起来,侄儿(大舅孙子)走过来跟我说:姑,你刚刚进门哭的时候,我太爷爷流了好多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