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顶拥有最美冰川的雀儿山(6168米),是一种什么体验?
9月中旬,登顶5430米的半脊峰却遭遇冰崩之后,我去重庆吃了一个星期火锅,打满鸡血,准备迎接下一个登山之旅——6168米的雀儿山。
雀儿山位于四川甘孜县境内,据称拥有7500米以下的雪山中“最美”的冰川。整个雀儿山山区共有30多条冰川,分布面积达80平方公里,仅次于贡嘎山系,位列四川第二。我想去雀儿山,不是为了挑战海拔新高度,更不是为了挑战自己,而是想亲眼看一看这“最美冰川”。




9月,我已经走了武功山和半脊峰,又在重庆保持着一天3万步左右的运动量。这样的状态让我几乎不担心登顶雀儿山会体力不支,虽说5700米以上,就是我从未企及过的海拔高度。
总之,我带着非常轻松愉快的心情,坐上了成都到甘孜的大巴车。车子经过熟悉的康定、折多山、塔公草原,绿色的草原和积雪的山脉匆匆略过窗外,阳光不断随着弯道划到我身上。沿途经过的藏寨大多已被翻修一新,一阵细雨袭来,薄雾中还在吃草的牦牛看上去垂头丧气,气氛阴郁到连狗都懒得出来。
14小时的车程,对不同的人大概意味完全不同。对我这个热爱坐公共交通、热爱看风景的人来说,不停地出发、不断地在路上,这样的生活,美好到似乎可以过上一辈子。
伴随着耳机里随机播放的灌篮高手主题曲,我在夜幕中到达了甘孜县城。气温骤降,青旅偌大的房间冷得令人发抖,我用不怎么大的热水洗了澡,就立马蜷缩进被窝了。
我和先到的队友把甘孜县城和周边都转了个遍之后,其他队友们终于都陆续到了。
初闻冰裂缝
我来之前并没有怎么看攻略和游记,心里没有任何担忧和惶恐。但好心的队友硬是要告诉我们,雀儿山有一个冰裂缝密集区,每个队伍都有人掉进去。大本营总指挥罗罗还渲染恐怖氛围,说安全带一定要绑紧,因为掉进冰裂缝时,人可能处于倒挂状态,如果安全带不紧,人头朝下脱落,后果会很严重。
走冰裂缝密集区域时,需要几个人结组前进,当有人掉进冰裂缝时,其他组员需要马上趴下,用冰镐进行制动,互相拯救。
总之,哪怕你自己不掉进冰裂缝,也有可能被猪队友连累。如果前后的180大个子掉进去,我这么轻盈的身躯,十有八九会跟着一起下去。想到这里,本来在饭桌上无忧无虑开开心心吃饭的我,和另一个同样刚刚被科普的队友文文,开始面面相觑、忧心忡忡、手心冒汗,担心自己就是“每个队伍都有人掉进去”的那个人。



虽然冰裂缝的阴霾迟迟没有散去,但出发的喜悦总是大于这些杂七杂八的担忧。
我们在玉龙拉错景区门口签了生死状后,就开始向雀儿山大本营前进。从景区门口到大本营,基本都是好走的平路,但因为我那装着所有登山装备的驼包提前几天已经被送去了大本营,导致我只好穿着完全不防水的跑步鞋徒步。有些路段泥泞湿滑,甚至有浅溪流过。我为了保持鞋子不进水,只能一路用魔鬼的步伐跳跃前进,给自己平白无故增加了难度。
大约一个半小时后,我们到达了位于雀儿山脚下的大本营。岩羊户外的大本营非常豪华,两个人睡一个帐篷,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半透明球形会议室帐篷,一个餐厅,一个炊事班,一个有热水的洗漱帐,以及一片户外休息区。球形帐里,不仅有瓜子花生和各种饮料,甚至还有电视机。




丰盛的晚饭后,大本营总指挥罗罗讲了攀登雀儿山注意事项,随后给我们播放了许多各种雪山的登山纪录短片。视频里,对于“为什么要来登山”,人们给出了各种不同的答案。我们就这么聚在球形帐里,被一座座雪山迷人的景致吸引,看到睡觉时间才离开。
大本营技术培训
到大本营的第二天,是适应海拔和接受技术培训的日子。我们重新过了一遍安全带、冰爪、头盔等技术装备的穿戴规范后,开始练习过冰裂缝区域时如何结组、如何给掉进裂缝的队友制动、如何跳冰裂缝。最后,我们到一片山间练习如何使用上升器、如何过锚点。在一个70度左右的岩壁上方,我们挨个练习8字环下降。



严谨而充实的培训之后,我终于摆脱了攀爬半脊峰时对技术的懵懂状态,跃跃欲试,期待再次在大冰坡前应用这些技术。

大本营到C1:仰望星空 | 4000米—4800米
出发的这天,一大早,我们就打包好自己的行李,交给当地老乡。雀儿山规定,大本营到C1营地的这段路,强制由当地老乡运送物资,每人支付老乡600元的往返费用。
9点多,举行了两场我不想描述的仪式之后,我们终于在10点前正式出发。领队彭队走在最前面,压着速度,叮嘱我们第一天一定要慢慢走,保存体力。
第一段路基本是平路和缓上坡,午饭后有一段比较陡的路,需要爬梯子、拉着绳子过狭窄的崖壁,随后是之字形上坡。


走到最后一段大石头路时,我和领队走在最前面,拉开大家一段距离。天空开始飘雪,只穿了抓绒衣的领队从包里掏出一把紫色带花边的雨伞,如闲云野鹤一般走在山间,还时不时指着石头缝隙间的植物为我介绍:“这是红景天”。我一路跟着他的步伐,很轻松就到了C1营地。

我们的营地坐落在一片可以看到雪原的平台上。帐篷被风刮得呼呼直响,对面的山头时隐时现,露出来的褐色山峰突兀地屹立在雪坡上方,如海市蜃楼一般。
我换上新买的羽绒裤,穿上的一瞬间,感觉每个人一生都该有一条羽绒裤!太舒服了!队友们围坐在一个圆形帐篷里,聊天,听风声,吃薯片和陈皮,不停地喝水,养生队友居然还带来了枸杞。虽然有的队友有些高原反应,有的表示有点累,但大家的状态基本都还不错。


营地的另一头可以接收到4G信号,被我们戏称为“网吧”。但“网吧”的条件过于恶劣,傍晚时分,狂风呼啸,发一会微信,手指就冻僵了。我们只好短暂地与外界联系一下,然后重新回到与世隔绝的生活里。

晚饭后,天气渐渐转晴,我看了一下方位,银河正好会出现在我们营地对面的雪原上空。这种身体完全不累、天气又给力的日子,没道理不拍个银河,于是我绕着营地走了一圈,看了看机位、想了想构图。帐篷熄灯后,漫天繁星出现在了视野之中。虽然已是秋末,银河并没有那么亮,时而还被流云挡住,但毕竟登山不比风光摄影,一切都是随缘,能看到此情此景,我已经很满足了。


C1到高C2:真的有人掉进冰裂缝了!| 4800米—5400米
从这天开始,就没有当地老乡帮忙背包了。总指挥罗罗在大本营时,告诉大家尽量自己把包背上高C2,因为几位协作还要背各种公用物资,分担不了多少东西。
除我之外的两个女生一开始就不打算自己背包,毫不犹豫地把除了路粮和水之外的东西都给了协作。我到男生帐篷一看,他们竟然也忽略总指挥的话,纷纷打包了自己的睡袋和防潮垫等东西,交给了协作。这样一来,只有我和队友潇湘大哥没动过请协作背东西的歪念,但潇湘大哥包不沉,于是我稳稳成为了队伍里包最重的人。
但我怎么想都觉得,区区10来公斤的包,根本算不上“负重”,也就没有纠结。背上包,戴上头盔和雪镜,穿上雪套和安全带,手拿冰爪,我们就正式出发了。
从C1出发,意味着真正的雀儿山之行开始了。我们很快就下到了雪坡,走了一段后,领队吩咐我们穿上冰爪。领队把行进速度压得特别慢,我得以有空时不时出队给大家拍照。拍完后,我会回到队伍的末尾或中间,继续跟着散步。


但一次短暂的休息后,我突然鬼使神差地想要超过前面两位队友,走到领队后面。没想到刚超过他们,没走两步,我的右脚突然踏空,身体顺着光滑的冰壁滑了下去。我这才意识到,我居然在这个还没到冰裂缝密集区域、还不需要结组前行的地方,掉进了冰裂缝。
还好这个裂缝比较细,我的包又比较大,成功把我卡在了腰的位置,我赶紧用冰镐滑坠制动(学到的派上用场了!),没有继续下坠。走在我前面的领队伸手拉我,而我的第一反应竟然是:队友们快给我拍照啊!
不出所料,我果然成了“每个队伍都有人掉进冰裂缝”的那个人!


这意外的掉裂缝,突然消除了我对冰裂缝的恐惧。随着海拔的上升,冰川渐渐出现在眼前。我们把主锁挂在绳子上,开始结组穿过冰裂缝密集区域。
越往高处走,俯瞰到的景色越是恢宏。云层浅浅地分布在山峰上方,冰雪绵延千里,冰洞和冰裂缝此起彼伏,有的裂缝深不见底,有的张牙舞爪,像凝固的海浪,有的只留下一个“桥”供我们谨慎行走。危险基本都在可控范围内,但美景却无边无际。我身处这360度冰川雪原里,除了担心雪镜没覆盖到的下半部分脸被晒伤之外,就是心无杂念地欣赏风景。队伍的行进速度对背着大包的我来说,依旧是散步速度,我完全不需要关注呼吸和脚步,尽情地把注意力放在看风景和拍照上。










快到高C2时,风起云涌,等我们到达营地时,天气又转晴,远处的山脉尽收眼底。我一心想着这个背景很不错,可以给队友们录段视频,谈一谈今天徒步7小时、走在这绝世冰川里的感受。于是我放下包,欢快地掏出相机,但当我想采访他们时,大部分队友都累得不想动也不想说话。身体的疲劳,让他们无暇再去顾及什么美景。也罢,我只能请协作给我录一段视频。
协作扎好帐篷后,大家纷纷钻进去休息。但天气实在太好,我进帐篷整理了一下明天的冲顶包,就出来拍照片和延时视频了。



协作把晚饭给大家一个个端进帐篷,高山三人帐空间并不大,放下三个人的东西之后就略显拥挤了。我不知道队友们在帐篷里正在以何种姿势吃晚饭。帐篷外,我拿着锅、对着雪原和远山,香喷喷地吃着面片。太阳渐渐西斜,下方的C2营地时而沐浴在阳光下,时而被笼罩在阴影中,云缓慢地流动,温度渐渐降低,我目送着最后一道光消失在山尖。

吃完饭不久,领队就挨个帐篷给大家测血氧含量。在这海拔5400米的高C2营地,大家的血氧含量分布很广泛,从50多到80出头的都有。在室外整整呆了2个多小时的我,血氧含量88,很令人满意。至此,一天划上了圆满的句号,我赶紧上了个厕所,就钻进帐篷躺下了。
这时是晚上7点多,我们半夜12点就要起床,1点就要出发冲顶6168米的雀儿山顶峰。我们的行程比标准团少一天,并不是从常规的海拔5600米的C3冲顶,而是从 海拔5400米的高C2直接冲顶,这意味着,我们冲顶时要连续攀爬两个坡度分别为50度和70度的冰坡,冲顶的路程更长,需要体力更好、起得更早。
对于登山来说,最后一天才是一场硬仗。在只睡几个小时、还不一定睡得着的情况下,就要摸黑冲顶,完成冲顶后还有漫长的下撤路程。我并不指望我可以在这短短4个多小时里进入深度睡眠,但无数次半夜拍风光的经验让我确信,哪怕睡不着,我只要平躺、全身放松、深呼吸,休息几个小时,也是可以恢复体能和精神的。
我迷迷糊糊睡了三个小时,醒来看了下时间,还差一个小时不到就要起床了。但我并不觉得崩溃,继续用最放松的状态休息。
冲顶日:攀爬两个大冰壁 | 5400米—6168米
时间快到12点时,我已经很清醒了。闹钟一响,同帐篷的两位女生还没有要起来的意思。我心想,起床之后要穿上所有衣服裤子,穿鞋子、雪套、安全带、冰爪。最好可以有充裕的时间在黑夜中慢慢穿戴,把每个细节都做到位,这样才不至于走到半路时装备出现状况。于是我放弃赖床的想法,赶紧起来。
帐篷里的体感温度并不太冷,两个女生正在讨论某些衣物是不是不用穿时,我毫不犹豫地穿上了所有衣服和裤子。这是我第一次同时穿着排汗裤、厚抓绒裤、羽绒裤、冲锋裤。虽然我怀疑穿这么多会行动不便甚至太热,但我还是选择无条件相信领队的建议。
等我穿好衣服钻出帐篷时,队友们还都没有出来,只有协作和领队忙着在雪坑里烧水和煮粥。天气并不好,风雪交加,营地甚至还被闪电照亮了几次。我一丝不苟地穿戴好技术装备后,发现队友们状态似乎并不好,有的队友明显还在高反、头痛,有的睡眼惺忪,有的不舒服到只能让协作帮忙穿冰爪。
我默默站在雪坑边喝粥,虽然不饿,但还是尽可能让自己多吃一点,储备能量。时间越来越接近一点,领队和协作着急地催促大家尽快准备好。一点时,领队说:“准备好的先走起来吧”,于是我跟着领队,开始走上雪坡。
领队采用的是“走一步停两秒”的走路方式,人略微向前倾,每走一步都在挪动重心,让另一只脚可以得到休息。我学习他这种走路方式,紧紧跟随他在雪地里留下的脚印,走得格外轻松。风雪时不时袭来,事后几个队友告诉我,恶劣的天气影响了他们的心态。不过对我这种见过狂风呼啸、被大块冰雹砸过脸、在各种极端恶劣天气中徒步过的风光摄影师来说,这个小儿科风雪根本无足轻重。

在一次休息后,我正准备起身,领队突然冲到我面前,说:“你体力好你先走!”于是,我跟着一名开路协作走在队伍前面,与后面的队友拉开了一段距离。为了等待队友、控制节奏,我和协作时不时停下来聊会天、拍拍照。大约走了一小时后,我们来到了第一个50度左右的大冰坡下方。
黑暗中,我们看不见坡顶,只能看到三根绳子,和头灯照射范围内的冰坡。我挂好上升器和主锁,拿着冰镐,开始攀爬。
这个冰坡虽然角度不算特别陡,但积雪太多,冰爪很难踢进冰壁,大部分时候,我向上挪动一步,就立马踩着雪滑了下来,全靠挂在绳子上的上升器和手上的冰镐把我拽住。就这样,我上升两步,滑下来一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一来二去,特别消耗体力,我终于在雀儿山第一次体会到了“累”的感觉。
我跪在冰坡上休息,恢复体力,右边的队友爬得比我略快,后面的队友也紧跟了上来,让我感到了压力。我甚至一度怀疑:难道只有我觉得累吗?

但累归累,我还是一步一步慢慢向上挪动。后来我才得知,每个队友在冰坡上都很崩溃。我不知道支撑他们继续下去的动力是什么,但至少我当时的想法应该是绝无仅有的——我心想,只要爬上这个冰壁,到第二个冰壁前还需要走3个多小时,以队伍的速度走缓上坡,对我来说完全是在放松。我可以放松3个多小时,一定没问题的!

我靠着这个信念慢慢攀爬,终于抬头望见了协作的头灯。我祈祷着那个头灯的位置就是冰壁的尽头,我可以在那里取下上升器,坐下来,喝一点水。但看似不远的距离,却总是被松滑的雪阻挡,我尝试踢冰,但根本踢不进去,后面的队友老付说可以用膝盖蹭上去,但我试了试,效果并不好。最后,我靠着蛮力爬到了坡顶。
队友们陆续上来之后,都坐着喘气喝水,交流爬得半死的心得。休息了一会后,我们继续前进。大约凌晨三点半,我们到达了C3营地。
队伍行进得很慢,开路协作回头看着拉开一段距离的队员们,越来越着急,和我吐槽说怕来不及登顶。随着海拔上升,终于进入了我从未涉足过的海拔高度。黑夜中,我仔细体会着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但似乎没发现什么变化,唯一的变化是——协作加速了。他大概是着急了,大概是想给队伍施加压力,大概是等得冷了,大概是想先到最后一个大冰壁下做准备工作。总之,紧跟着他的我,明显感到他加快了步子的频率。
我试图劝他慢一点,毕竟只有我们俩走在前面,走得再快也无济于事,但他没怎么理会我的说辞,继续一意孤行。据队友们回忆,冲顶这天就是一直走一直走,几乎没有休息,特别累,与我的轻松感受大相径庭。6点多,协作似乎终于松了一口气,回头对我说,马上就要到大冰壁了。
雀儿山的最后一个大冰壁接近70度,非常陡峭,上了冰壁之后,还有一段两边都是悬崖的山脊,爬完这最后一小时的路程后,就能站在雀儿山之巅。
在大冰壁下,我突然发现忘了带队友分给我的一小支葡萄糖。不过我吃了点坚果,吃了一个能量胶,再加上走缓上坡时那3小时的“休息”,倦意早已褪去。
有的队友因为衣服穿少了,特别冷;有的队友正在讨论要把背包留在坡底,不负重爬坡。我犹豫了一下,觉得相机既然带来了,还是背上去吧;保温杯也背着吧,万一山顶太冷,需要喝热水呢?既然这两个核心重量的东西都背,那就没必要清理其他小物件了。如果爬得了冰坡,也不差这点重量;如果爬不上去,也不会是因为被这点重量压垮的。不纠结了,背!
我挂上上升器和主锁,开始爬这个接近70度的冰壁。由于陡峭,这个坡没什么积雪,居然反而比之前的冰壁容易。

但容易只是相对来说的。爬到上半部分时,我明显感到腿脚发麻,究其原因,应该是因为我一直在瞎踢冰。我的脚掌尝试用各种角度与冰壁接触,却始终不得要领,再加上冰壁太陡,没办法像之前那个50度冰壁那样跪着休息,导致我的前脚掌和小腿受力太多。但还好我穿上了所有衣服裤子,一点也不冷,可以亦步亦趋慢慢地爬。

终于爬到冰壁顶端后,我过了锚点,走上最后一段山脊。天已经亮了,但大雾弥漫,山脊两边的悬崖都被云雾遮挡,什么都看不到。我顺着绳子走到山顶,与先到的两位队友互相拍照和自拍。虽然背景一片白茫茫,雀儿山顶也没有任何标志,但登顶还是令人高兴,毕竟这是6168米的人生新高度。

我们队伍一共12个人,3女9男,最终3女3男登顶,2人高反下撤,4人到最后的冰壁下方,没有攀爬。登顶的队友中,70后、80后、90后都有。想起出发前,其他队伍的一名队员说,“女人体力再好,还是会比男人走得慢。”我当场表达了质疑和不屑。事实证明,性别、年龄都只是各种要素之一,并不意味着起决定性作用。保持锻炼、维持健康,才是最最重要的。
漫漫下撤路 | 顶峰6168米—玉龙拉错景区门口
在顶峰短暂地拍照、拍视频后,我们开始下撤。在冰壁顶端,协作为我挂好8字环的绳索。之前在大本营练习的下降技巧,终于派上了用场。我右手慢慢放绳子,把自己向下送。这个上升费劲的冰壁,下降倒是非常轻松。大雾中,哪怕是恐高症患者,应该也会因为看不清坡底而安下心来。
冰壁确实很长,我感觉自己下降了好一会儿,才到达坡底上方的一个冰裂缝。我吸一口气,一边快速放绳子,一边跳过冰裂缝,顺利下降到安全地带。唯一可惜的,就是没人在侧面拍下飒爽的英姿。

回到雪坡,大部分队友迈着谨慎的小步子缓慢下坡时,队友探金已经大踏步跑到很远的地方去了。我虽然没他那么快,但对雪地下坡并不畏惧,也迈着大步一路滑下山,毕竟大不了就摔跤,也不会疼,不会弄得一身泥,可以说是非常惬意了。
再次用八字环下那个让我爬得很累的50度冰坡后,回头一看,冰壁像一面墙,横亘在眼前,队友们化作一个个小小的点,稀稀拉拉地挂在冰壁上,勾勒出陡峭和险峻。


我们在中午11点前后,陆续回到高C2营地,整理背包。半夜1点出发至今,已经过去了10个小时,但战斗远没有结束。为了赶上第二天的飞机,我们今天就要直接下撤到大本营,再出景区、回到县城。
大家纷纷把睡袋、防潮垫甚至整个背包交给协作,轻装下撤。我看这架势,问协作:“等会你们会走得很快吗?”协作说:“会!”可我再三权衡,身体不怎么累、精神状态也很好,背10公斤的包走雪地下坡感觉没什么问题,再加上有点想探索一下自己的极限,于是我还是决定自己负重。
事实上,下坡并没有走得很快,冰裂缝区域还是需要结组通行,速度也就那样。过了裂缝区域,大家自行向C1下撤,到C1后,我把大包装进驼包,让老乡强制运输,又喝了一点粥,稍作休息,就继续向大本营下撤。


下到一半的时候,肚子越来越饿,毕竟已经走了十几小时,除了吃过一些作为路粮的坚果、果干之外,我只喝了两碗粥。回到大本营后,我们简单吃了点饭菜。大部分队员都决定骑马回景区门口,我想了想,长途徒步之后立刻骑在马背上不动,腿脚可能会废掉,再加上我还是想探索一下身体的极限,于是决定和另两个队友一起步行出去。
出发的时候已经暮色西沉、月明星稀。除了偶尔停下来看一会河里的鱼之外,大部分时间,我们都走得飞快,一点也不像通宵达旦徒步了一整天的人。晚上9点,我们到达了景区门口,掐指一算,从半夜1点出发至今,总计步行了约19个小时。虽然依然没有体验到被透支到极限的绝望状态,但无论如何,这长途马拉松式的一天,都是令人难忘的回忆。
第二天晚上,当我坐在杭州朋友家里的沙发上,遥想着雪原和冰川,以及山里的时光时,觉得就像做了一场梦。前一个夜里,我还在5400米的营地醒来,在风雪交加中准备冲顶,今天,我就已经回到了现代社会,喝着可乐、吃着水果和大盘鸡。状态切换得太快,就像看快进的电影一样,令人感到不真实。

为什么要登山?
大本营播放的那些纪录短片里,每个人都要回答一个问题——“为什么要登山?”
在我看来,登山当然不是征服自然,充其量只是“接近自然”。而这种五六千米级别的雪山,我也不认为到了“挑战自己极限”的程度,更不会获得多少挑战自我的成就感。
登山吸引我的原因之一,是它的“纯粹”——目标很纯粹,努力很纯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很纯粹。我们热爱登山,热爱的可能并不止是山本身。队友之间坦诚相处的状态,也多少是吸引我醉心于户外运动的原因。
在这种纯粹之下,我们会更多地关注生命本身——每一个脚印、每一次呼吸、身体每一个细微的变化……在山里,我对生命的感受力被放大、记忆被拉长,许多细节历历在目。我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感受到撇除了许多杂质之后,生命最纯粹的美。
乔治·马洛里在被问到“你为什么要去登珠峰”时,不耐烦地回答道:“因为山在那里”(because it is there)。但我不是开拓人类登山边界的登山家,不觉得需要引用和借鉴这宏大的话语。对我来说,登山,更像是一次对生命的审美体验,一次在不同境遇里感受生命的过程。
当看户外运动纪录片时,我时常被那些挑战极限的人们瞬间爆发出的生命力所感动,他们让我看到了生命最美的时刻。我总是感动于对“不可能”的抗争、对“极限”的不畏惧,也希望自己一生都可以拥有这种宝贵的、花火般的旺盛生命力。这大概是我一直都热爱户外运动、热爱旅行的重要原因吧。

附一个基本由我拍摄素材,队友卫星剪辑的:攀登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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