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捷克团《舞姬》（下）
原创： 氧气鱼雷 沙发小品 今天
第三幕的幻影王国，因其出色的舞美和迷离的氛围，在外人看来是全剧最重要的部分；可是我总是觉得一二幕才是全剧的精髓：强烈的戏剧性与情感表达，而第三幕则完全是冷冰冰的队形与动作，只是具有形式上的美感。当然，三幕里的几段幻影小变奏和纱巾双人舞还是很见功底的。宁静得残酷的背景音乐响起，武士在睡梦中（有些版本是在吸食鸦片后）来到幻影王国，寻找他的尼基娅。在整个第三幕中，大幕是拉开的，但是所有演员都是在第二层半透明的纱幕后进行表演（此处先按下不表，后面还会提及）。24个幻影群舞以整齐划一的队形和动作，从远处的山上翩翩而下，此时有灯光打在半透明的第二次幕布上，造出一种大雪纷飞的浪漫效果。这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说，幻影们整齐划一的队形和动作象征着武士从小受到的威权主义教育（因为理论上整个第三幕都是他头脑里的幻像）；而观众们对于这种场景喜闻乐见，说明观众们也有相似的心理预设。当然，这些是更高层次的讨论，在初见新奇舞美的新鲜感过去以后，我又惊异于灯光效果的廉价感：打在幕布上的动态雪片分辨率低得吓人，后续的沙暴一般的效果（不明所以）又对于我们观赏幻影群舞造成了很大困难，不过好在持续时间并不长。通常的观众们是喜欢如此的编排的，很多人举起手机开始拍照，甚而，时不时地还有闪光灯在闪烁。此段捷克团的群舞们，表现得相当不错，至少在队形和节奏上，在我这个业余观众的眼里，达到了一流舞团的水准。三个幻影变奏中，第一个我没什么研究，第二、三变奏都还算可以。最后就是武士和公主的双人舞了。武士在他的幻境中苦苦寻找，终于找到了他朝思暮想的爱人——尼基娅拖着纱巾上台，有点像敦煌壁画里的那种飞天，只不过周身的服饰和纱巾都只是白纱。我们这些观众一般喜欢体会“虚无缥缈的意境美”，意即不知所云的背景，配上身着长衣、四肢纤长的舞者，慢慢地做几个动作，但是芭蕾不一样。这里尼基娅要用一只足尖稳住整个身体，同时上半身还要在纱巾的限制下，完成复杂的重心变换动作。这样的动作产生的美感，是要建立在强大的核心力量和技巧之上的。我们的舞姬不负众望，完成了任务。虽然在做动作的时候小心翼翼，如临大敌，但是此处角色要表达的复杂情感，都由二位演员完整地向观众转达到了。只是有一点，哪怕在纱巾转这种高难度动作进行时，半透明的第二道幕布还是没要打开。三幕的幻影情境中，如果男演员表演功底足够，其实也是可以和舞姬情感互动的。两位爱人阴阳两隔，只有这是他们才懂得他们之间的爱情之珍贵，可是已经太晚了。这里的吉赛尔式的悲剧美，就这么生生挡在毛毛的纱幕后面，大家看不清索罗的懊悔与依然在线的炽热情感，看不清尼基娅的哀伤责备和与索罗相同的温柔爱意；人们似乎感觉这戏剧张力极强的双人舞与全剧毫无关联，只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甚而怀疑索罗是否已经彻底把尼基娅忘记，只有一个温柔的残影停在他心里了。（当然这是不可能的）所以我个人认为，此处的编排有些失败，倒不如只在纱巾双人舞进行时打开纱幕，这样反而能对上面讲的部分做突出强调。而且，幻境由开始的模糊转向清晰，最后在双人舞时达到高潮，此时在索罗眼里，尼基娅才是真实的世界，是他的全部，然后纱幕落下，幻境慢慢消散，这样可能表现力更强吧。
今天的剧目似乎还是以玛版舞姬为框架的，因为第三幕结束以后，第四幕就接踵而至。这一幕的剧情具有强烈的因果报应意味：在公主武士二人在神庙由大祭司主持结婚时，神庙坍塌，剧中人物尽墨。这一幕的布景略显简陋，神坛直接就是沿用的第三幕幻影下山的坡道。一群男僧侣上场了，又跳（狂暴的动作）又叫（可能是真的在叫）又敲鼓（这个只是摆样子，在我的望远镜里，鼓槌都没碰过到鼓面），然后又是一群女群舞。这里要感叹一下背景音乐的超强编曲：整个第四幕都是在不稳定的音程中运行的，哪怕是在相对稳定的段落里，也至少会有一条旋律暗线造成一种躁动不安的情绪。终于，公主和国王，索罗和他老妈出场了。正要跳双人舞，尼基娅的幻影又一次出现。索罗丢下公主向她跑去，可是那个幻影只有他能看见。这里演员们（尤其是国王）表演得比较到位：看不见就是看不见，脸上还要摆出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甚至试图制止他，阻挡他对幻影的徒劳追逐。公主此时应该扑到国王怀里哭诉自己的委屈苦恼，可是今天这位演员似乎只是做出了动作，像是鸵鸟见着威胁，把头埋到沙子里一样。婚礼仪式继续进行，大祭司让二人在神像前发誓。“发誓”这个动作是全剧的主线，在第一幕中，索罗在圣火前发誓，永远爱尼基娅；而在这第四幕中，尼基娅的幻影站在神坛上，对索罗做出了相同动作，这使他痛不欲生。最后，神庙还是坍塌了，坍塌得十分突然。布景板上用灯光打出了着火的效果，四块小幕布以此掉落。所有人都跑光了，落幕的时候台上只有索罗一人。虽然在剧情设定上，神庙里的人全都死了。其实我觉得如果只死索罗一人，全剧的悲剧意味可能会更加明显。然后再配一段他老妈把他从废墟里挖出来的情节会显得更有层次感。这么一个结尾，显得既暴躁，又唐突。恶行的真凶如果像这样不在剧中得到惩罚，整部舞剧就更加令人回味无穷了。
舞剧的最后，两人在幻影王国中在一起了。剧团还安排了两个小朋友分别扮演小时候的男女主人公，似乎有些画蛇添足。如果不是这位跳公主的舞者和现场乐队的缺失，今天的舞剧就可以算是一流水准了。回来以后我常常想，如果这天的公主是osipova来演，再配上英皇的乐团来演，效果该会多么多么地好，我恐怕会一直等到倒数第二个观众离场吧。
（图片选自网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