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宫甄嬛传”（四）：歧视和反歧视的斗争

上篇文章（点这里看）写到芭芭拉苦熬八年，终于在老布什成功当选为美国总统后，跟随他进入白宫，成为白宫新的女主人。为了这个目标，芭芭拉费尽心力。根据当年《华盛顿邮报》的统计，单是芭芭拉个人，在老布什整个总统竞选过程中，就接受了多达184次采访，召开了13场发布会，进行了几十次演讲，在各个城市间往返的里程数达到了五万英里。

身体的劳累倒也是其次，曾在70年代就折磨过芭芭拉的老布什的情妇小詹，到了80年代又冒头了。本系列文章也曾写过，八年前老布什第一次竞选总统时，情妇小詹就被当时竞选班子的经理赶出去过，而老布什在最终竞选失败、成为副总统后，又把小詹重新找了回来。

有个传统说法是，美国总统的床历来就没有几个干净的，例如罗斯福的情妇Lucy Mercer Rutherfurd、艾森豪威尔的情妇Kay Summersby、林顿约翰逊的情妇Alice Glass，至于大名鼎鼎的肯尼迪更不必说了。老布什也没能成为例外，据他的身边人透露，小詹是老布什身边话语权最大的人。在她重回老布什身边后，这段风流韵事被《时代杂志》等媒体报道，新闻铺天盖地，但老布什这次无论如何都拒绝再开除小詹。

芭芭拉在这段不光彩的婚内出轨事件里的处境无疑是非常尴尬的，而且夫妻二人基本上已经把这事放在台面上说了。1983年老布什的几个心腹去布什家进行拜访，讨论怎么处理影响力越来越大的小詹事件。谈话途中芭芭拉也过来询问他们在谈什么，老布什毫不避讳地回答说他们在谈论小詹。这时芭芭拉看着来访的人说：“老布什对小詹的问题是视而不见的。”实际上也确实如此。直到八十年代末，老布什再次打算冲击总统之位时，权衡利弊后，他才终于和小詹彻底断掉。

但尽管和情妇保持了十多年的不正当关系，老布什依旧还是最信任芭芭拉。在第二次竞选总统时布什团队的首席战略师Charlie Black说，芭芭拉的政治直觉比老布什更犀利，在一些老布什和团队意见相左的时候，只要能说服芭芭拉，就等于说服了老布什，因为只要芭芭拉一句话，老布什就能改变想法。

老布什成功当选总统后，芭芭拉终于结束了和前第一夫人南希·里根的“战斗”，但这只使她短暂地轻松了一会，在她真正成为第一夫人后的四年里，其实挑战只多不少。

很多人对她的印象是个站在丈夫身后的传统家庭妇女，并且芭芭拉也敏锐感受到，虽然当时女性的社会地位有所提升，但大众对于一个政治家妻子应该扮演的角色是很敏感的。一个符合大多数人审美的政治家妻子不能太外放、太强势，芭芭拉也按照主流的观点要求自己的行为，在老布什竞选过程中绝不抢他的风头。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初入白宫的芭芭拉让很多人吃了一惊，因为当布什家族全员开会时，外人都会被家族成员对芭芭拉的顺从和尊敬感到不可思议，人们也是从那时起才明白，芭芭拉才是布什家族真正的精神领袖。除了维持家庭内部的向心力外，芭芭拉为老布什建立并维护着一个庞大的社交网络。这一点，从一个数据上可见一斑：布什家族每年要寄出几千张圣诞卡片。

每个第一夫人都会在丈夫的任期内找到一个有个人特色的重点工作项目，芭芭拉选择的是教育事务，早在她还是“第二夫人”的时候，就参加过537次各类教育相关公共活动，另外还参加了435次自愿者公益活动，进入白宫后，她把大部分精力放在推动全美范围内的扫盲工作上。而作为布什家族的掌门人，她对教育事业的热忱也影响了家族的其他人：老布什以及后来也成为总统的小布什都把教育作为自己的重要推进项目，二儿子Jeb后来竞选佛罗里达州州长时也非常重视教育问题。

虽然芭芭拉在教育事业投注的精力最多，但她为社会带来的影响力最大的事是在反歧视事业上。1980年代的美国，民众普遍把同性恋问题和艾滋病视作一体两面的社会问题，并抱有恐惧情绪，而政客们更是把同性恋相关议题视作手榴弹。1976年福特总统被问到与同性恋歧视相关的问题时模棱两可地回答说：“对于和我不同的人，我一直努力包容，但那并不意味着我同意他们的所作所为，或他们在社会中的地位。”卡特总统则直接说他认为同性关系不是正常的关系。来自好莱坞的里根总统倒是有同性恋友人，且在民意调研中得到了颇多同性恋群体的支持，但他自己却没有接受这种支持，并且多年来对艾滋病患者群体也保持沉默，在他的带领下里根政府拒绝为艾滋病研究分配基金。甚至连老布什私下也曾拿艾滋病开玩笑，并且由于共和党内部强大的宗教力量，也导致老布什不愿意支持相关机构和活动。

芭芭拉给这种一潭死水的局面带来了改变。1987年，在芭芭拉的坚持下，老布什看望了艾滋婴儿，成为了史上第一个作出这种举动的总统候选人。而且芭芭拉还鼓励丈夫立法禁止歧视艾滋病人，在成为第一夫人后，她自己也多次看望艾滋儿童，并和他们拥抱。她的做法影响巨大，颠覆了大众对这种疾病的看法。通过芭芭拉的努力，老布什批准了反歧视立法并增加了相关研究经费。小布什也受母亲影响，在总统任期内启动了总统紧急艾滋救济计划PEPFAR，该项目被认为是小布什总统生涯最重要的政绩之一，被认为挽救了数百万非洲人的生命。芭芭拉对艾滋病人的关心是发自内心的，因为那些年幼的患病儿童让她想到了自己早逝的女儿罗宾。

相比之下，芭芭拉对同性恋群体的看法则经历过一些转变。早期她曾说，如果自己的孩子是同性恋的话，她会觉得很难过，因为那意味着他们可能一辈子受到歧视。1990年5月，芭芭拉为同性恋群体发表了写有支持言论的信件，尽管只有两段话，但这个发言意义非凡，因为这是首次由白宫官方正式对同性恋群体进行平权背书。而到了1994年，芭芭拉进一步表示可以接受同性恋伴侣收养小孩。

即使到了晚年，芭芭拉也保持着对这类社会议题的热情和自己的思考。2015年她和两位学者探讨那时奥巴马政府公开发表关于聘用了变性人和同性恋人员的声明。芭芭拉认为这种行为未必是对少数群体的尊重，因为他们在聘用异性恋员工的时候并不会特意发声明。芭芭拉还探讨了和变性手术、变装皇后、Caitlyn Jenner（卡戴珊家族做了变性手术的爸爸）相关的话题。芭芭拉最后说，这些群体被误解了很多年，“很多人天生就是跨性别者，这让他们活得很孤独。出生在一个错误的身体里多让人难受啊。”

而芭芭拉自己虽然是总统夫人，却也受到过歧视。她曾在1990年受邀去著名女校Wellesley学院发表毕业致辞，该学院的著名校友包括希拉里·克林顿、宋美龄等。芭芭拉发表演讲的消息一出，遭到了该校女生的强烈抗议，她们认为芭芭拉一辈子没做过任何正式工作，只不过嫁了个总统，没资格给她们演讲。

（希拉里和芭芭拉）

这番言论对芭芭拉已经走过的人生路无异于赤裸裸的攻击，也抹杀了她为家庭和他人做过的贡献。芭芭拉也倍感受辱，同时也很担心这种抗议会让她看起来像个被时代抛弃的人。

这件事经媒体报道后引发了全美大讨论，也为即将到来的致辞引来了空前的关注量。芭芭拉经过和团队紧张的准备和商讨，最终顶住压力完成了演讲。以下是那次演讲的部分片段：

“在人生的最后阶段，你不会去后悔少考了一场试、少谈了一笔生意。你会后悔的是没有多花时间陪你的丈夫、朋友、父母。我们在一个变化的时代、一个迷人的时代。无论男女，都要学会适应变化和选择。但无论哪个时代，有一件事是不变的：为人父母的人，如果你有孩子，孩子必须是第一位的。无论是作为家庭的小家，还是作为社会的大家，都不取决于百公里发生了什么，而是取决于你自己家里发生了什么。”

“也许你们中的有些人以后会像我一样，以总统配偶的身份进入白宫。祝他好运！”（此处双关，他既可指代未来总统，也可指未来女总统的丈夫）

演讲结束后迎接芭芭拉的是如潮的掌声和欢呼，这段演讲也被评为20世纪最伟大的百大演讲之一。

尽管受到时代局限和个人性格影响，芭芭拉始终认为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是家庭，且终生否认自己是女权主义者，但在她人生的后半段，她的所作所为已经在事实上走上了女权主义的道路。她有能力、有决心、有见解，并且从不惧怕表达。她鼓励孙女们努力工作、追求职业理想，并支持女性走自己的路。在共和党的激烈争议中，她依然赞成平权修正案和堕胎权。芭芭拉自己也说，她喜欢自己同时拥有这两个看似矛盾又和谐共处的观念。

经历了四年的第一夫人生活后，“后白宫时期”的芭芭拉又是如何将自己年少时顽劣不堪的大儿子送进白宫的呢？我们下篇文章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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