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欢喜
一
神死了,死在七里渡的枯井里,屁股朝天。
神死的那天早上我爹查海生用船桨打爆了刘长水的睾丸,刘长水捂着裤裆满地打滚的时候我和查喜喜就在一旁看着,我心里挺高兴觉得我爹终于硬气了一回。可我娘王冬梅吓坏了,她急忙上前扶起刘长水并低三下四的恳求对方原谅。和刘长水一同前来的几个人并没有给王冬梅获取原谅的机会,他们粗暴的推开了王冬梅,手忙脚乱的将刘长水抬上面包车。其中一个丢下狠话称:“查海生连县长都敢打挨枪是早晚的事情!”随后他们绝尘而去。老天作证那绝对是个意外,我爹查海生是七里渡出了名的“怂包”我妈王冬梅经常骂他三巴掌扇不出一个屁来,他原本只是拿着船桨试图吓唬一下刘长水,谁知不偏不倚打到了刘长水的裤裆里。总之王冬梅知道自己男人闯祸了,他急忙到商店买了两瓶高粱酒让查海生去找“神棍”曹连山。
老光棍曹连山是七里渡的“神棍”,据说当“神棍”的人泄了天机,一般都会断子绝孙。曹连山结过两次婚,头一次媳妇刚过门没几天就一头栽进了黄河里淹死了。上一任“神棍”说曹连山命硬,克妻,后来方圆几十里的人将曹连山克妻的说法加上自己的演义口口相传推广了出去。镇子上有个寡妇就是不信邪当了曹连山的第二任老婆,因为据传该寡妇同样命硬。一年后寡妇怀了曹连山的孩子,寡妇分娩的那天惊动了整个七里渡。从傍晚开始寡妇的喊叫声就在七里渡飘荡,起初几个自认为有经验的婆子都说从寡妇这喊叫声生来判断绝对是个双胞胎,到了后半夜寡妇还没生下来婆子们都不说话了。寡妇喊叫了一夜,村里大大小小的狗也跟着叫唤了一夜,天亮的时候所有的狗都累垮了伸着舌头趴在地上喘气。寡妇死在了炕头上,孩子也死在了娘胎里,曹连山从自家院子里走出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后来曹连山就成了七里渡的神棍,这一切听起来荒诞极了,但谁都不能否认曹连山的存在。每年开春村里祭河神都是曹连山做的法事,谁家有过不去的劫难也会请曹连山拿个主意。比如王生财的老婆难产换了几个产婆都没能顺利生产,后来王生财带着两瓶高粱酒去请曹连山。没人知道曹连山使了什么神通,总之母子平安。在七里渡所有人都把曹连山当真神一样敬重,只有我和王大毛对此不以为然。我在娘胎里的时候曹连山就说过我是二流子命,所以我蔑视七里渡的一草一木,更何况一个走路都要靠拐棍的老神棍。而王大毛与我不同他只是对曹连山怀有敌意,因为他爹王生财每次喝完酒都会跟他讲当年他拎着两瓶高粱酒去请曹连山的情景,仿佛那是一个传奇,一个值得被流传千古的故事。但这让王大毛一度怀疑自己的命只值两瓶烧酒,更重要的是王大毛他娘在生完他的那年冬天就因肺结核死掉了,那个时候王大毛还没断奶。当时村里有头母驴刚下了崽子奶水充足,所以王大毛喝驴奶长大身体强壮。小时候王大毛经常被村里人怂恿管那头母驴叫奶妈,尽管实际上的确如此但王大毛一直认为那是他人生的污点,并把这一切怨恨在了曹连山头上,对他而言他宁愿自己与母亲一起死在分娩的那天晚上。
七里渡只有一口井,那口井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村里所有人的取水点。后来家家户户都用上了自来水,那口井也就失去了原来的作用。原本村里人打算用水泥将那口井封起来,因为大家都担心小孩在玩耍的时候失足掉进去。但是曹连山坚决不同意将这口井封起来,声称这口井通着黄河底的龙宫。你可以想想曹连山说话七里渡的人谁敢不当真,于是谁也没敢再打那口井的注意,逢年过节还要给那口井上柱香。我和王大毛可不信这个邪,我俩自打从能站着撒尿开始每天早上都往里尿一泡,下午放学回家路过时再来一泡。一开始曹连山拿着笤帚追着我们打,后来曹连山越来越老,腿脚也不利索就再也追不上我们了。经常都是我们看到老曹喘着气拄着拐棍赶过来,我们就看着远远跑来的他悠闲的脱下裤子往井里撒尿,尿完后还要抖一抖才傲慢的离开。每次都会听到曹连山在我们身后声嘶力竭的喊:“畜生!让老子逮住非割了你们的蛋!”这种时候我们都会产生一种自己在和神较量的快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和王大毛总往里撒尿的原因,那口井的水位一直在下降。曹连山刚发现这个情况的时候非常惊恐,每天早中晚都会拄着拐棍到井边视察,一直到他死去的这一天这口井终于彻底的干枯了。
那天早上我爹查海生用船桨打爆了刘长水的睾丸,中午他惴惴不安的拎着两瓶高粱酒去找曹连山,曹连山喝了一口高粱酒眯着眼睛琢磨半天才开口。
“海生呀,你闯祸了。”说到这曹连山又抿了一口“劳改几年是肯定的。”
查海生听完老曹的话心一下就掉进了裤裆里,回到家里他与王冬梅商量要不要带着我和查喜喜一走了之当一回逃犯。其实他们不用问曹连山,也不用有逃跑的想法,只要他们看过村委会的普法小册子就会知道查海生绝对要坐牢。事实上当天下午派出所就来人将查海生带走了,那个时候我和王大毛正打算去井边撒尿。
当天下午曹连山和往常一样去井边视察,他拄着拐棍低头猫腰向井里张望结果一头扎了下去死在了刚刚干枯的井里。发现尸体的正是我和王大毛,当时我并不知道查海生已经被警察带走了,我们照常去井边撒尿就发现了井底屁股朝天撅着的曹连山。傍晚的时候村里人用井绳将曹连山的尸体从井底拉了上来,老曹一身井底的臭泥,尿骚味顺着风飘出去好几里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