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谷传奇(2)——翩翩云中鹤
一晃三十年过去了,有一个叫伊卡的大人物来这里旅居,或者用他自己的话说,暂时逗留于此,好教化这里的孩子们。他是土生土长的康涅狄格州人,那个地方盛产拓荒者。具体来说,每年这个洲都能培养出大批的边荒伐木工和乡村教师,奔向国家的四面八方,前者拓荒森林,后者拓荒人心。 伊卡是他的名字,他姓“鹤”,这个姓还真是有些名副其实。他是个高个子,但是非常瘦,窄窄的肩膀,长胳膊长腿,手挂在袖子外,长出了一里地儿,脚丫子扁平扁平的,可以当铲子用。他的整个身体,就像一堆大大小小的零件,松松散散地组合到了躯干上。他的头很小,顶部平平的,大耳朵,绿色的大眼睛木呆呆的,还有一个长长的鹰钩鼻,就像一个风向鸡蹲坐在一个纺锤样的脖子上,告诉我们风在往哪个方向吹。在起风的日子里,你能看到他沿着山坡大步流星前进,过于宽大的衣物像一个大口袋,在他的四周飘摇飞舞,人们往往会错以为那是饿魔降临了人间,或者是谁家的稻草人从哪片玉米地里跑出来了。 他所在的学校是一座低矮的建筑,只有一个大房间,用原木粗粗搭成,其中一小部分窗户还完好无损,大部分都被打碎了,用旧课本的书页给糊了起来。在不上课的时候,教室的门会被一根拧在把手上的绳子巧妙地固定住,而且窗户上也钉上了一根根木桩。这样一来小偷虽然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进去,但要想出来那可是难上加难了。人们是跟当地一位建筑师学的这招,据说这是那位建筑师吃鳗鱼火锅时的发明。 学校的环境虽然有些偏远,但相当漂亮。它就坐落在一座小山脚下,山上树木葱茏。一条小溪附近缓缓流过,岸边长着一棵高大的白桦树。在每个炎热的夏日,人们热得昏昏欲睡,教室里传来学生们的低声咕哝,应付差使的哼哼读书声,就像一个嗡嗡作响的蜂巢。不时地,这种嗡嗡声会被老师威严的声音打断,时而是威胁,时而是命令,甚至是桦木戒尺击打在身体上的嗖嗖声,非常可怕。总之,伊卡老师会用各种方式敦促着那些又懒又皮的孩子们,让他们在知识的海洋里遨游。 说句实在话,伊卡老师可真是个尽职尽责的好老师。他牢牢地记着那句至理名言“不打不成器”,以此倒推,伊卡老师的学生们当然会成大器的。我这样讲,可不是说他是一个残忍专制的老师,从被责打孩子的痛苦中找乐子。相反,在实施处罚时他会因人制宜,而不是一味地严厉管教。比如对那些性格柔弱的孩子,戒尺没打两下就开始呲牙咧嘴地痛哭,哪怕是略有夸张,他往往也会放他们一马;但有些顽童,身强体健却又死硬死硬的,不狠狠地给他们一顿竹笋炒肉,还能怎么办?哪怕是戒尺打得噼啪响,肉皮打得又青又肿,那些孩子还是一副拧眉抿嘴、死不认错的样子,往往要让伊卡老师付出双倍的力气去管教。伊卡老师这是在“代父母管教”,他往往要打到他们写下保证书为止。他安慰那些聪明的小调皮们,“你们会记得挨揍这回事的,而且迟早有一天你们会为此感激我的。” 放学时间结束后,伊卡老师就换了一副模样,他会照看着那些孩子,甚至会和他们玩一会儿;如果下午放假,他还会护送一些小男孩回家。有意思的是,这些孩子往往要么是有漂亮的姐妹,要么有一个友好的主妇妈妈,食物柜里总是备着一些招待客人的小零嘴儿。我个人觉得,就是因为这些,他才要和某些学生搞好关系呢。作为一个乡村教员,他的收入太微薄了,连一日三餐的面包都买不起。不过这种“微薄”是和他的“胃口”比较而言的,伊卡老师饭量实在是太大了,虽然他奇瘦无比,但饭量等同于一只蟒蛇,一次能吞掉一头大象呢。 按照当地风俗,老师会寄宿在学生家,从而解决吃住问题。他会在一个学生家里住一周,然后到另一个学生家住一周,就这样依次轮过去。所以他的铺盖卷很简单,全部家当都能装进一个包袱皮儿里,随时可以带走。学校没设立之前,那些家长们以为供一个孩子上学会是个沉重负担,觉得老师们就是一群寄生虫,要吸干他们来之不易的铜板。但后来他们才发现,他们的负担就是供应老师一周的吃喝,钱包并没有瘪下去多少嘛。 更何况,人家伊卡老师还想方设法地派点用场,还很风趣愉快。他偶尔会帮那些农场主干点活儿,晒晒草啊,修理修理栅栏啊,牵着马去饮水啊,从草场上把牛群赶回来啊,还帮着准备过冬的柴火。这个时候,他就抛弃了在学校时的那种尊严和说一不二的作风,变得极其的温和,面带奉承讨好之色。如果他发现那些妈妈们正在爱抚孩子,尤其是个小幺儿,满眼都是宠溺。他就会让这些孩子坐在他的膝盖上,用脚颠着他们,像晃摇篮一样。他能不间断地晃上好几个小时,就像一只勇敢的狮子,宽容大量地晃着一只小羔羊。 除了平时教教书外,他还是这个地区的歌唱“大师”,指导附近的年轻人学习怎么唱赞美诗,当然了,目的无非是要多赚几个铜板。每到礼拜日,他就会带着一队精挑细选的唱诗班成员,站在教堂的走廊上放声高歌,体会着别样的骄傲和虚荣。在他看来,通过唱赞美诗,他就能把本应属于牧师的那些影响力和掌控权给争到自己手上,至少其中一部分权力。他也的确适合唱歌,歌声高亢有力,远远超出了其他人。在星期天的早晨,一片静谧中,人们在半英里之外的米尔彭都能听到教堂里传出来的奇特颤音,就知道伊卡老师又率队唱歌啦。 不管怎么说,通过类似的种种招数,以及各种不择手段的巧妙伎俩,这位教育工作者赢得了大家的尊敬,而且看起来小日子过得还不错。至少在那些乡巴佬看来,他的生活可是相当地轻松体面,那是因为,他们对脑力劳动者的工作可真得是不大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