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中的癔症主体
爱情中的癔症主体
作者:布鲁斯·芬克 译者:张慧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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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洛伊德告诉我们,有些女人对她们所爱之人的言行格外敏感,哪怕是非常轻微表露出的对其他女人的兴趣(他给出的最典型的例子是《梦的解析》中机智的癔症主体之梦[译者注:即机智的屠夫之妻所做的梦])。如果男人在工作上或者其他场合认识了一个女人,而且似乎欣赏、崇拜或恭维这个女人,还流露出了点点迹象,那么一连串的反应就随之而来:男人所爱之人开始嫉妒起来——有时候跟疯了似的——并坚持要听听和这个女人有关的事,想要搞明白她爱的人到底看中了这个女人什么。(就像强迫症主体对某些女人见怪不怪,癔症主体也一样,对某些男人见怪不怪,因此没人能发现伴侣(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会非常敏锐地觉察到自己对其他人流露出的兴趣,在异性恋和同性恋伴侣中也是如此。)
根据拉康的说法,刺痛女性癔症主体的问题是“他怎么会爱上另一个女人呢?”换句话说,这个男人说他爱我,可他怎么能在别人身上找到爱呢?他说他和我在一起很满足,但在一个和我完全不同的人身上,他发现了很多值得他称赞的地方。这证明了我不再是他存在的全部——我必须找到一种方式,来重新获得我应有的地位。
“为什么会爱上那个女人呢?”可能可以更通俗地说,“她有什么是我没有的吗?”也许,如果我细心地研究她,了解她的一切,我就能搞明白她的秘密,同时也能在我爱的人身上,找到这种不被怀疑的欲望的秘密原因。
在这里,不难看出同时有一个小女孩的问题:“为什么爸爸爱妈妈多过我?”(毕竟,他和她同睡一张床,而不是我,他和她讨论我的不礼貌,而不是和我讨论她的)。他看中了她什么?什么是她能给而我给不了他的?其中一个经典的答案是婴儿,这至少在一定程度上解释了小女孩对婴儿玩偶的兴趣,她们幻想这是她们和爸爸的婴儿。
就像一个小女孩可以通过观察母亲,而了解到女人必须走路、说话、穿衣服——总而言之,才能吸引爸爸,癔症主体着迷于那个臭名昭著的“别的女人”,去学习她必须做什么,以及她必须如何行动才能吸引她的恋人。她对这里说的别的女人的迷恋,有时甚至都超过了她对所爱之人的兴趣。
有些女人能吸引到癔症主体的男人(也许还能迷住其他男人),有时让癔症主体兴趣盎然,男人本身都成了次要的了——仅仅是工具,三角的顶点,或者交通标志,为她指出欲望的方向。她开始模仿这些诱惑人的女人。在大多数情况下,她都意识不到自己在这么做,她发现自己在某些方面变得像她们,其中有些方面甚至是她伴侣无论如何也不感兴趣的。她很可能会有所固着,比如衣着、发型和体型,这些可能对她的恋人没有吸引力,甚至会让他失去兴趣。
近几十年来,女人对外貌的关注——偏向瘦骨嶙峋——在很大程度上是由时尚设计师和摄影师所促成的,但却很少受到那些真正对女人感兴趣的男人欣赏。现在的女性群体中有很大一部分似乎已经开始相信,既然这些营养不良的女性找到了上杂志封面的途径,那么男人肯定觉得这个样子是漂亮和迷人的,但她们没有意识到,时尚产业长期以来一直是男人主导的,而这些男人对女人并不是特别感兴趣(他们甚至对成熟的女性形象感到厌恶,尤其是因为那不同于青春期前的男孩形象)。那些对女人有性吸引力的男人,比如弗洛伊德早期所举例子里面的那个机智癔症主体的丈夫,通常偏爱更丰满、更女性化的形象,而不是男孩般的模样。
试着让癔症结构的伴侣相信,尽管他发现身边的某些女人在某种程度上有些有趣,但他并没有被他们的苗条所吸引,可她还是会模仿她们的体型——毕竟,他说那没什么吸引力时,他可信吗?也许他只是说说而已,只是为了安抚我。这难道不是她们和我之间最明显可见的区别吗?也许他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并且如果我像她们一样瘦,他会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地对离不开我。无论如何,并不是别的女人有什么具体的品质或性格特征对她如此重要;最关键的是她作为某个人的结构位置,让她找到了一种方法,可以引起伴侣的欲望;不然的话,在她眼中伴侣的欲望如果没有彻底消亡的话,也会慢慢减退。
那么,如果癔症主体的爱情三角坍塌了,会发生什么呢?回想一下,强迫症主体无意中拆散了另一个男人的关系——或者见证了这对夫妻的分手,而不是他自己分手——突然间,他对他的梦中情人没有什么用处了,甚至比不上一条鱼或一辆自行车。除非她有机会和伴侣重归于好,那么这位前伴侣的周期性介入,才会让强迫症主体继续对她感兴趣。如果癔症主体的伴侣对别的女人失去了兴趣会怎样?癔症主体会因为打败了对手而得意吗?也许暂时会这样,但她很可能会在其他女人那里找到她伴侣的兴趣,否则她甚至会给伴侣介绍一个女人,希望能引起他的欲望,这样她就能接着探索了。
因为若伴侣身上没有欲望可挖掘,那么她会觉得他是死人——因此她也是。正如斯宾诺莎告诉我们的,欲望是人类的本质,我们必须寻找某种东西,或者投入到某种形式的探索中。就像强迫症主体总是要有一个对手,好让他的欲望变得不可能一样,癔症主体必须总是在她的伴侣身上找到一种欲望,而且欲望之物在她之外,或者超出了她,这意味着他不满足,或者因为缺乏满足而痛苦。如果他想要什么,那一定就像苏格拉底认为的那样,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没有,并且渴望拥有。如果她发现他欲望的东西,是他在某个领域所没有的,且跟她没有关系——工作、运动、爱好,或者诸如此类的东西——那么这还不够,因为就她自己而言,他还是个死人。如果他没有,或不再有,或者没有表达他对某种东西的欲望,也就是关涉她或者与她有关的东西的欲望——就像经常发生的那样,尤其是这种关系已经跨越了最初的迷恋阶段时——她可能会试图在他身上勾起这么一个欲望。
不要觉得她在所爱的人身上侦察或者激发这样的欲望时,她的目标是为了满足她所爱之人——例如,帮助他得到他想要的任何东西、任何人——因为所爱之人的欲望一旦得到满足,就会消失,那么她就要重新再来一次这整个过程。他必须一直渴望着——要让他感觉被剥夺了什么——因为正是他的渴望,给了她生活规划和位置。
她可能会在意识层面认为,恋人的渴望让她麻烦重重,且令人沮丧;并认为她想要的唯独是给予恋人想要的东西(哪怕这种事情是可能发生的,也更多是以后的事情)。然而,如果她这样做了,就没有什么是她或者她恋人可欲望的了。没有欲望的生活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避免,因为那等于不存在,等于死亡。
因此,如果她想要的只是给予恋人想要的东西(而且她做的事情并不总是那么明确),她必须克制住自己的这种倾向;她必须抵制住这种诱惑。她必须挫败自己的渴望,不让自己的欲望得到满足。这在一定程度上导致了拉康认为癔症主体的特征是不被满足的欲望,而强迫症主体的则是不可能的欲望。
值得注意的是,强迫症和癔症之间的对应并不是绝对的:强迫症主体表面上感兴趣的是另一个男人的女人,但实际上全神贯注于自己和另一个男人(大他者)的竞争,挖他的墙角;而癔症主体表面上是为了探究她自己的男人对另一个女人感兴趣的原因,但实际上更感兴趣的是通过另一个女人来挖掘女性特质的秘密,这样她就可以变得像她一样,从而更具备女人的本质。强迫症主体渴望击败和取代另一个男人(大他者),癔症主体则研究、模仿并变得像别的女人——有时甚至会爱上这个女人,对癔症主体来说,这个女人拥有她自己的女性特质的秘密。
此外,强迫症主体并没有选择一个似乎能迷住他的前女友或妻子的男人,并以之为竞争对手(他找到一个伴侣是有可能的,而不是不可能),而癔症主体的追求则涉及到特别的女人,这个女人似乎能博得她前男友或丈夫的喜爱(甚至是她父亲,就像朵拉的情况中,她迷恋起父亲的情妇,K夫人)。
在这两种情况中,俄狄浦斯连接似乎都是十分清晰的:男孩和父亲竞争以赢得母亲的青睐,他无疑也想捕捉到什么是父亲有而他没有的,正是这一点让母亲更偏爱父亲,而不是他(挣钱的能力、体力、社会地位、大阴茎、幽默感或者诸如此类的,假设她确实更喜欢父亲,而不是他),并且很可能想方设法成为一个像父亲一样的男人,如果不比父亲更男人的话。而女孩和母亲竞争以赢得父亲的感情,她同样是想捕捉到什么是母亲有而她没有的,正是这一点让父亲更喜欢母亲而不是她。
尽管强迫症主体有时会接受一对他遇到的夫妇(作为他们的父母),他先前和他们毫无瓜葛,后来卷入其中,但在大多数情况下,他是认识其中的丈夫的——那个男人要么是他朋友、老板,要么是同事。事实上,如果在某种程度上,他不和那个男人在一块的话,他可能从来没有正眼瞧过那个男人的妻子。
这个朋友、老板,或者同事变成了强迫症主体父亲般的竞争对手,就像癔症主体的伴侣注意到的其他女人,成为了癔症主体的母亲般或姐妹般的对手一样。强迫症主体更有可能直接和对手竞争,而癔症主体则更可能模仿她的对手,但他们的处境在很多方面都是相似的。在这两种情况下,他们意识中的欲望围绕着一个异性,而他们未意识到的欲望则围绕着一个同性。而且这两种情况都不存在太大的满足——或者,更确切地说,满足更有可能源于和同性的竞争,而不是与异性的竞争。
译者简介:
张慧强,心理咨询师,精神分析实践者与翻译者,接受拉康派个人分析3年有余,参与翻译出版中的作品有《精神分析技术的基础》《拉康精神分析临床导论》《拉康论爱》,远程接待成人,联系方式:QQ 69009059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