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新雨

窗外淅淅沥沥下了一上午的雨，我也淅淅沥沥听了一夜的雨声。雨从山那边过来时，我就闻见了，像一窜馋人的香味儿，飘飘渺渺缠在我的毛发上。“今儿是个好天儿啊。”我听见她说道。我没有回话。“你说这番雨来了，会下多久？”她接着说道。我嗅了嗅：“是新雨吧，应该能下个十年八年。”她向后躺倒，露出翠绿的指甲来：“新雨好啊！多少年没瞧见过新雨了。你这鼻子到底准不准？”我跟着她躺倒，将脸埋进她身前的被窝里：“准叻，从大前年那场匆匆而过的三日雨开始就没错过。”她满足地舒了口气：“新雨好啊。”她不消停，又来挠我的背：“你上次见到新雨是什么时候？”“十二年前吧，那时候初中刚毕业，窝在家里发霉。一条壁虎从窗户底下给我塞进来两根新鲜的葡萄枝，绿油油的。对，就跟你的指甲一样。”我说道。她炫耀地摆弄着手指：“你知道不？这指甲就是拿那年新雨最后的绿意染的，这么些年了也不掉色。你瞧小指上这个，来自七年前的那场暴雨。我当时瞧着闪电里的那紫色好看，捞了一钿，差点没把手给废掉！如今，什么颜色也瞧不出了。”我吸了一口：“我瞧着还有点儿色啊，紫白紫白的。”她作势扇了我一巴掌：“你瞧得出，那一般人瞧得出么。”“你要一般人瞧作甚？我瞧得出不就好了。”“也是。”她顺势蒙住了我的眼睛，将指尖的细粉洒进我的眼眶里，“你说说，这次的新雨，我染个什么色好呢。”我忙着辨认眼中琳琅的色彩，一时间顾不上答她的话：淡蓝、灰玉、朱砂……“你也太不闲着了。”我不由得抱怨了一声。她倒是得意：“过去十年三十二场雨，没有一场的颜色不在我的指尖。哪，你瞧这儿。”她挪了挪被子，将脖颈上的一处红蕊露给我看：“没见过吧。”我还真没见过：“这是什么？”“不告诉你。”你说不说？”我作势要去挠她的膈肢窝。“别闹、别闹。”她揉了我一下：“是二十六年前的那场新雨。”我默算了算：“那时候你才一岁吧？”“对啊，你这个小不点儿才刚落地呢。”她调笑着我，“那是五十年来最长的一场新雨，浇灌了我经历过的唯一一个春天。我娘说我这辈子也许再也无缘看见花开了，便摘了七朵蔷薇，给我点了这颗痣。从那以后，我就迷上了雨。”我翻身压住了她：“这场雨会下到我们分离的那一刻。”她攥紧我：“这雨不是还没来么？”“这雨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