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蝴蝶、蒲公英

最近我学会了两件事，笑和肯定别人。

从很小的时候我就发现，我是不会笑的。我会开心，会发出哈哈哈的笑声。但无法裂开嘴巴，没法让嘴角自然地上扬。平时自拍或者合影，最常见的表情也是抿嘴或嘟嘴。有故作可爱的成分在，也是因为不那样的话脸看着真的很臭。

最难的要数大合影了，尤其是跟家里人一起时。那样欢乐的氛围下，实在无法鼓起勇气摆臭脸。每一次都让自己用力扯开嘴角，以至于几次“茄子”后还不停下的话，脸就会开始疯狂抽筋。就这样，一直觉得自己是不会笑的人。

直到最近，大概是从中秋假期和妈妈一起出去玩开始。我们好开心，在北戴河的海边拍了许多照片。我给妈妈拍，妈妈也充当自拍杆不厌其烦地给我拍。我真的太快乐了，没法让自己像原先那样板着脸。嘴角真的就是，止不住地疯狂上扬。

那个当下我还没察觉到这个变化，只觉得开心幸福。直到假期结束，把旅游照片发给先生看。她惊呼“笑得好好看，好阳光”什么的，我才想到注意一下自己的脸。真的要感谢先生，如果不是她夸得够猛，我绝对不会注意打量自己。

那些旅行照片里，我的笑容像背后的蓝天云彩一样明媚。嘴角上扬成自然美好的弧度，露出洁白整齐的八颗牙齿。突然想起很早前，二宝表姐就夸过我“笑的时候最好看”。好多同学同事也称赞我的牙齿有多整齐洁白，感慨我真的要好好感谢爸妈。

但我原先看不到这些。我一边把这些迎面而来的赞赏当做耳旁风，一边追逐着想象中美好的样子。一边说自己最好看最棒，一边又觉得完全不是这样，自己真是太糟糕了。边拒绝接收所有外界的欣赏，边觉得就是没人看到我没人觉得我好。

很奇怪吧，但我真的很长很长时间都是如此。现在的我已经明白，这是看不到自己的表现。无法看到真实的自己，不能接受自己的好。总是去对标一个虚无的幻想，所谓羸弱、单薄、冷淡、轻柔的形象。也因此，无法看到其他人。

十一假期和梓含一起去杭州找马老师玩。自拍时梓含不禁感慨，“你好自然”“你笑得怎么那么标准”“真的是像空姐一样，完美的八颗牙欸”……我的回答是：“对呀，真的好标准哦”。如果换做从前，我一定会说“哪有”。或者干脆就笑不出来。

但就是开心啊，真的开心起来了。开始能看到并接纳自己，这样慢慢地适应着。因为看到了自己，进而也能够看到别人。仿佛掌握了人脸扫描技术，再看大家发出的照片就真的不一样了。能够分辨出哪些是真开心，哪些再漂亮也是苦美人。

没办法扬起的嘴角，全无笑意的眼神。那些或疲惫或怨念、时而空洞时而纠结的模样，即便再美丽也最多称赞一句“生得很美”。无法看到幸福和开心，那样的脸庞特别没有说服力。有点像开启了天眼，能看到面容背后的这些了。

也有一些，笑得特别开心的。那真是发自内心在笑，特别生动美好。开始渐渐明白，美丽跟皮相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大，起不到决定性作用。尤其随着年纪渐长，皮相的作用就会越来越微弱。心开始发挥效果，心决定了我们的一切模样。

接下来说第二件，肯定别人。学会笑，是我能够看到自己的外在表现之一。而肯定别人，则是看到自己后延伸出的果实。因为真的能认可自己，也就有了余裕能分给别人。

去年我的朋友瑞峰曾说过一句话，“你就是瞧不上所有人吧”。当时我的回答是，“是，我确实瞧不上所有人”。特别感谢他，因为说真话大多时候都需要勇气，尤其对方还是很好的朋友。那个当下我也的确就是像他说的一样，是非常傲慢的人。

但那种傲慢是没有根基的。我看不到自己，也无法真的认可自己，更是完全看不到外面的任何人。我像被困在一个巨大的茧里，无法共情。爱我的人们在茧外呼唤，看不清我的动向，试图关心我却无果。喜欢我的人们隔着薄薄的茧，赞美茧中的我，试图邀请我却无果。

我就只是躲在那茧里，幻想着蜕变成蝶的那天。时而悲伤，时而烦躁。哀伤和焦虑伴随着我，我期待的太多却觉得得到的太少。我搞不清为什么自己还是毛毛虫，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该死的茧。但其实不是这样的，困住我的从来不是茧。

困住我的一直都是我自己而已。能知晓真正的答案，因为终于发现我就是蝴蝶。我不需要经历什么去蜕变，不需要等待某天破茧。一直以来都是我看不见自己美丽的翅膀，我从来都是那只蝴蝶。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立刻戳破那个茧。

这感觉真的太棒了，飞翔的感觉。像所有失忆后再次找回的人一般，还需要慢慢适应自己的身份。蝴蝶的身份，小王子的身份，精灵仙子的身份……慢慢来，不着急。能够找回就非常厉害，余下的事就怀着幸福心情一步步来就好。

重拾身份后，自然而然地有了余裕。不管是生活中还是工作里，开始看得到大家的好。这真是件再神奇不过的事，明明都还是同样的一批人，都还是每天再平凡不过的日常。但就是不一样了，那种能量大家竟然也神奇地感觉到。

最近一次和CJ聊天，我俩走在去便利店的路上。她说：“我觉得你变化真的很大。就像一朵什么花，已经从花骨朵变成了一两簇。接下来就是耐心等待，它很快就会盛放的。”作为朋友，她是真心为我的变化感到开心。这我能感觉到。

也是因为能看到她，更觉得这比喻不算恰当。我知道这比喻是说给我听，也是说给她自己听的。在之前逐渐了解的过程中，断断续续知道了一些她的事。虽然不是完整的诉说，但只要稍微拼凑也就了解了七七八八。即便艰难也依然笑对生活的她，很了不起。

我知道她需要的是自信和勇气，我们大家都是这样吧。当然这些是后话，那个当下我想不到这些，脑子里只是升腾出一副画面，那是我想到的比喻。

我说：“我觉得我是草原上的一朵蒲公英。我已然是盛放的，准备就绪的。不需要再等待成长，不需要再开什么花。现在就是最好的样子了。想要把种子洒向世界，只需要等风来。不用再努力什么，就等它来，就好了。我是这样，你也是。”

在说完这个比喻后，我看见CJ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她激动地站在大街上说我要抱抱你，下一秒就把我搂住了。她说，好感谢你看到我。我说，因为你也有看到我呀。她说，这个比喻太棒了，如果拍电影变成台词或者写在哪里，一定很多人会喜欢。

于是我把这个比喻先写在这里，以免自己哪天就忘记了。后来回忆时也有腹诽过，草原上真的有蒲公英吗？想说这样写的话，会不会存在问题。转念一想，管它呢。在我的世界里，草原上就是有蒲公英的。它茂盛又美丽，风一吹就开始舞蹈。

很棒吧，心、蝴蝶、蒲公英。

2019年10月17日，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