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密,爱人
<韩旻佳>
阳光穿透树枝,在课桌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校园里一片安宁,只有各班老师在讲台上滔滔不绝的授课声以及偶尔在走廊上出现的脚步声。韩旻佳把镜子立在一堆书本堆砌的堡垒前,不断打量着自己的样子,她不时用手拨弄几下脑袋前细密的刘海,不时用手拨拉一下眼睑周围晕染的睫毛膏。这个时候,王老师的声音逐渐开始变得断断续续,咬字开始变得铿锵有力,韩旻佳此时还没有意识到不远处有双眼睛正死死的盯着她,老师干咳了两声之后,拿起桌上一根快要写完的粉笔头朝着她的方向准确地投掷了出去。
她被突如其来的粉笔头吓得直起了身子,险些叫了出来,好在同桌李天琪及时按住了她的腿。老师斜着眼看了看她,嘴巴无声的动了动,接着便若无其事的继续讲课。好不容易挨到下课铃声响起,韩旻佳立刻就像坐不住的猴子一样拉着李天琪的手准备到走廊上透透气,却被王老师点名叫了出去。她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但还是硬着头皮走到王老师的身边。
王老师满脸忧心忡忡的样子:“我说你今年都高三了,怎么还整天不学习,你看看前面几排的同学,你不能因为坐在后面就心安理得的当落后分子啊。”
韩旻佳不说话,只是低头看着地下。光滑的大理石表面不时映照出来回走动的影子。
王老师继续语重心长的说:“我们做老师的只能帮你们划出重点,但具体学习还是要靠你们自觉。你上课天天照镜子,难道以后准备靠脸吃青春饭呢?”
韩旻佳心里升腾出一股不服气,她很想反驳老师,但是她也知道这样必定会激怒老师叫来家长,她把已经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王老师看她一副榆木疙瘩的样子,心生烦躁,上课铃声适时地响起,王老师摆了摆手示意她回去,她逃也似的回到了座位上,心里一阵轻松。
放学路上,李天琪和韩旻佳手拉手顺着路边走着,李天琪一副打抱不平的样子:“王老师真爱多管闲事,她没怎么说你吧?”
韩旻佳无所谓的摇了摇头:“我才不在乎呢,考不考得上大学我心里有数,用不着她定义我。”
李天琪看她的心情并没有被影响,随即换了个轻松的话题:“我看你最近真臭美,天天卷头发,涂睫毛膏来上学,你们家里也不说你啊?”
这个时候,韩旻佳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快走到家了,但是眼睛上的睫毛膏还没有卸掉,她慌忙的从书包里拿出卸妆棉和小镜子,往上倒了点水便开始对着镜子卸妆。
李天琪像是已经见怪不怪一样用嘲笑的口吻奚落她:“我说你也不嫌累,早上偷偷化妆,回家前偷偷卸妆,都快成搞地下工作的了。”
韩旻佳委屈的说:“谁让我爸那么不开明,跟活在石器时代一样,我考大学一定考远一点,这样他就管不了我了。”
韩旻佳打开了空无一人的家门,心里一阵窃喜。她喜欢这样没有人的家里,这让她觉得自由。她扔下书包,晃悠到冰箱前拿出一罐冰可乐仰头灌了下去,最后打了个带气泡的嗝后心满意足的回到了卧室,她盯了一会儿眼前的复习用书,然后走到影碟机前按下了播放键,王若琳的《亲密爱人》悠然的从那个机器里面传出来,“亲密的人,亲密的爱人,谢谢你这么长的时间陪着我。”她跟着哼唱着,随后在抽屉的最里面找出来一瓶红色指甲油,带着点自在引出来悠闲把脚翘在桌子上,随即开始认真的涂抹起来。
一阵钥匙稀里哗啦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打破了屋内刚刚营造出来的惬意氛围。韩旻佳慌乱的把指甲油藏在一堆书后面,捡起扔在旁边的袜子套在脚上,尽管她脚上的指甲油还没有干,然后把习题集铺在桌子上,显然,她已经来不及关正在播放的影碟机,门就已经开了。
皮鞋踏在木地板上的“哒哒”声让她后脊一阵发冷。她装作认真的拿起笔在书上写写画画,果然父亲换鞋后第一个来视察的就是她的房间。
父亲在她的门口驻足了一阵,好像在欣赏她认真的样子又好像在思考该说些什么似的,一直没有挪动脚步。突然,他像被什么力量推了一下踏近房间,把影碟机的插头拔了下来,用低沉的声音说:“怎么还一心二用呢?到底是学习还是听歌?”他渐渐接近书桌旁的女儿,韩旻佳此刻觉得一种可怕的力量正在逼近着压迫她,她的身子开始向后撤离了一些,并把脚往书桌下不自然的塞了塞,仰头看着她父亲平静的脸,用力挤出一丝笑容:“今天周末,想放松一下。”父亲并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就没有再出来。父女俩就这样在不同的两个空间沉默着,谁也没想打破这样的沉默,因为他们之间的相处方式只有两种,第一种是不在沉默中爆发,第二种是就在沉默中沉默。显然,第二种成了他们心照不宣的默契。
<韩冬>
这是韩冬在这个北方小城里度过的第43个年头,在25岁的时候他有了自己的女儿。日子总是过的平平淡淡。他每天重复着上班,下班,例会,回家的规律生活了18年,他有的时候觉得自己可以闭上眼睛就能重复每天的日子,都说一个动作重复七天,就会变成一个习惯,不用大脑指挥,身体会自然而然行动。那么这样的日子他重复了18年,即使他是一个盲人,他也不会害怕因为出错而打破自己的生活规律。
他习惯冬天的早上带着有雾气的镜片走近银行的柜台里,熟练的接待每一个前来办理业务的顾客,并且最后奉送上自己诚挚的笑容。他从不抽烟,也不喝酒,自然也没有其他这个岁数的男人有的大肚腩。他一副白白净净的脸上镶着一双大小合适的眼睛,脸上也没有任何青春期留下的凹凸不平,淡淡的眉毛挂在额上,任谁看都是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不过他有个优点,不显老,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四十岁的男人,就连前来办理业务的老太太都会把他错当小伙子叫,这个时候同事就在旁边打趣道:“大妈,他都四十了。”这个时候老太太就像听到了个什么吃惊的消息一样不可置信的摇头:“你骗大妈呢,这看着哪有四十。”韩冬这个时候总是会谦虚的证明同事所言不虚:“大妈,我确实是40了,我女儿都快考大学了。”大妈这时才露出半是羡慕半是嫉妒的神情,小声自言自语着,恍惚的走出银行。
韩冬除了没有其他男人的不良嗜好,还有一点比较难得,那就是和老婆结婚多年,也没有动过半根花花肠子。在这个小蜜大行其道的社会,韩冬从未打算给自己在外面立一个家,严格来说他好像就没长那颗心。他平时周末就喜欢在家里看看科技报,或者坐在沙发上看看书,书看烦了就看看电视新闻。他也不喜欢外出,比起出去他更喜欢靠在床上用电脑上上网,这样他就会觉得生活无比充实。
他并没有娶一个美若天仙的老婆,相反他的老婆长得非常一般,皮肤黝黑、结实,虽然眼睛比他大,但是牙齿有点突出,就是现在俗称的龅牙,但是也不是完全包不住嘴唇的那种龅牙。他的老婆是农村户口,当年为了要一个城市户口才选择嫁给他,他在结婚前也有个相爱多年的女朋友,不过后来发现她家有肝炎遗传史,母亲当机立断不同意他的这门婚事,相反现在这个老婆既能干又能吃苦,深得母亲欢心。在母亲的钦点下,终于促成了这门未经历轰轰烈烈爱情的婚姻。
要说真有什么让韩冬烦心的,眼下就两件事,第一是女儿高考的事。第二,就是女儿现在越来越叛逆,还喜欢上了化妆,总是背着他,他真怕女儿在这个年纪走了歪路,或者认识什么不三不四的男孩子。韩冬脑子一空闲下来的时候就开始担心这些事情,更让他不安的是女儿早就不听他的了,即使表面上装作听话的样子,其实心里不定想着怎么阳奉阴违呢。
每当这个时候,韩冬总是在心里感叹:我的孩子怎么没有遗传我听话的优点,瞧瞧,我多听父母的话啊!
(连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