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

毕业那年你回新疆去 离别的日子突降一场雨 我和王东方送你到西安火车站 三个人头发湿漉漉地挨在一起 火车晚点时我们多么庆幸 能多在一起待一会儿，又多么失望 没能错过火车载走你的时刻 你说，只知道分配到吐鲁番或和田 往后八年，具体的命运还悬而未决 我说，可能去昆明，或合肥、广州 生活得艰难还是更艰难，要等着运气替我判定 我们三个女人，都年轻、瘦削、内敛 对未来的日子毫无经验可谈 直到临别也没说出有益的箴言 在候车室里，我们仍然聊过去四年 反复聊过的那些轻浮的话 过去四年我们多次辩论，多次产生嫌隙， 有时早上一睁开眼就一起讲人坏话， 为彼此出谋划策，也分享一些好笑的梦， 创造一些爱恨交织的秘言，比如 大学门前的喷泉，我们叫它 温泉阿敦乔鲁遗址的羊圈 我和王东方都笑着说，你性格厉害， 不会被人欺负，对你放心 你说，你们两个都是不会吵架的， 让人担忧 长途火车载着你走了 留下玻璃上的一个灰影 我脸朝车窗流下眼泪 王东方背对车窗流下眼泪 流下眼泪啊，不仅是舍不得你 更是为我们共同的逆来顺受的命运 我亲密的朋友，不得不把八年，大部分青春 都毫无保留地交给一架机器去裁决 事实上，我们其余的人，也只是 走在石板路上，离开这块石板， 就踏上紧挨着的下一块石板， 世上还有别的路可走吗？ 从前我们十分纯洁，走到一块石板上， 就虔诚地爱那一块石板 但你从来不哭，你是沙漠边沿的人 不像我这样软弱、容易难过 那年至今我们没再见过面 只是常常隔着整个中国在网上聊天 我很少提起，起初我向往新疆 想去塔城实习，想去乌市工作 现在我常常想，新疆那么大， 一个人能自由地走来走去吗？ 一代人能穿过沙漠不道渴而死吗？ 我常常得知你以你瘦小的身躯 艰难地背负起骆驼

2019.11.10

公众号：德尔塔镜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