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扎进回忆里燃烧取暖

人在脆弱孤独失意的时候，虽然明知回忆无效，还是会忍不住频频回头。

即便是飞蛾扑火的碎裂，蚀骨灼心的伤痛，蒙了一层时光的滤镜，都会变得朦胧迷幻。

不必说那些夹杂在缝隙里的美好，万花筒般的童年，五月里漫山遍野的野花，十六岁他送的帆布鞋，二十二岁和他在七月的阳光下紧紧牵手，在寒风肆虐的公园里枯坐，谈论的却是诗歌与语言。

痛苦可以被消解的么？所谓的回忆，就像是刻意隐藏了鲜血淋漓的场面，将万箭穿心也美化成青春，真爱，叛逆，梦想，一个个只有彻底失去它们以后，才会以成人的语调讲出来的词语。

我们都被骗了。而正是这种错觉，让我们免受伤害。我们的心理一定有一套机制，可以在合理范围内免除痛苦的纠缠，一个精密又不易察觉的滤网，帮我们自动筛选，过滤，美化，装饰。所以，记住的大抵是愉悦的瞬间。否则将注定没有勇气活下去——那些执意打破机制的人，会自闭。抑郁。甚至自杀。

昨晚做梦也是关于老家的场景。仿佛是一个新年的春天，阳光开始回暖，场院里是姑姑姨娘和妈妈闲聊。聊到做蒸肉，于是我开心的去寻白蒿（一种蒿类野菜，《诗经》里叫"白蘩"。初春萌芽时期，摘了洗净做蒸肉的垫菜，散发独有的清香），然而远看一片，很是欣喜，近看却不是。于是梦里非常失望。

那种失望甚至延续到了梦醒以后。新年团聚，亲人的温暖（独居，和寒冷一起到来的孤独），对回忆的重复，以及，对吃肉莫名的渴望……因为没有白蒿，梦里也没吃到粉蒸肉，所以那种失望挥之不去。

这只是最近回忆与梦境的冰山一角。实际上，现在每天的家族群就剩我自己每天自言自语。姑姑们在爸爸去世以后似乎对我们格外生分，但那是跟我一样姓氏的亲姑姑啊，其实自从爸爸去世后，我对姑姑们更有一种依恋的亲情，奈何从小交流太少，长大了却满肚子话无从开口；姨娘们从小对我很好，但随着她们自己的孩子们也都长大，对我也就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表姐妹，除了小时候的暑假是真的姐妹形影不离，现在也只剩了点赞之交，以及过年回乡短暂的酒桌会面，想想也觉得寂寥。

事实上很多记忆里的美好都在离我而去。或者说，随着年龄增长，看透了越来越多，也不太愿意做那个活在回忆里的人吧。就像表妹生日，节日，她有她的闺蜜团助阵，你发红包她可能会嫌少，但你生日，她可能根本不记得。就像你做小生意，送她一箱水果，内心怕她嫌弃，而她可能觉得你只是无处可销罢了……无从寒心。

是否每个回头张望不忍离去的人，都有一个不那么满意的此刻呢。过去的这个周末，我把自己关在家里，间歇性处理工作，看冗长的连续剧，抱着猫咪昏昏沉沉睡觉，喝加糖的咖啡和茶。

刷朋友圈成了我了解他们的唯一途径。前同事最近总是有人约火锅，前前同事跟外籍男友结婚生子，在东莞街头直播唱歌的表姐最近尝试写了新歌，还有人刚晒了她们双十一的惊人战绩……她们的生活始终让我觉得振奋而鲜活，而当自己打开朋友圈，却写不出来一个字。

这种对朋友圈/熟人圈子文字表达的丧失，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我的生活波澜不惊，乏善可陈，所有在我看来惊心动魄的瞬间，都不值一提。又或者，被同事，客户，亲戚占据的朋友圈，早已没有了可以随心所欲的空间，曾经深夜发长文的我，已经精简抽象化一切情绪了。

2018年初，曾经因为失恋陷入情绪黑洞的我，一整天浑浑噩噩窝在床上，旷工了。我的总监从外地开会赶回来，立马奔向我所在的地铁站，一边打电话给我，不管发生了什么，一定不要困着自己，出来，一起好好吃个饭。

那场兵荒马乱的爱情后遗症颇多，还留给我一大堆扯不清理还乱的债务。这些他都知晓。所以他从来帮我争取最大化利益，甚至在我失意的时候，说出"就算你对全世界的男人都失望透了，至少还有我这么一个男人站在你身后永远支持你啊"。

请我吃饭的那天，他在地铁口买了束满天星，就是十块钱一大把那种，我相信他绝非刻意，因为没有精致包装，没有矫情的言语，我也接受得自然。他说，希望它能给你好心情。

回家路上，他发微信说，"不开心的时候，抬头看看月亮吧"。那时正逢百年不遇的超级大月亮，我记得。

现在2019年的末尾了，重新回忆起刚失恋那段日子，不知为何，觉得现在的痛苦更甚。

当时情场失意，职场却拼了命博得认可，现在感情空空如也，职场却谨小慎微。仿佛一切都是空壳，在任何地方，都嗅到"无意义"的萧瑟气息。

创伤后遗症么？自我封闭么？连愿望清单都成了有史以来最小值。其他花里胡哨的仪式感通通略去。因为越拥有，越觉得空虚。

后知后觉。就连节气里的冬天到来了，却还没有收起夏天的裙子。

直到有一天出门习惯性穿了短裙，下班被冻得感冒高烧，然后回家就裹着毛衣睡觉。

有时候"冷"真的是个奇妙的感觉，作为一个安全感缺失的人。一旦意识到了生理上的冷，心理上的冷就会接踵而至。那种冷是多穿多少衣服都无法消解的。

但有时候，我又是个倔强而抗冻的人。比如穿裙子，不愿意大冬天穿得平凡而臃肿。在大部分时间感觉不到冷，在特定的时候又一下子冷到无法忍受。真是奇怪。

今天光棍节，愿你们都能找到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