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叫花的朋友

凌晨三点，理智才要我俩睡去。近一年都是这样，吃我想吃的菜，去我想去的地方，无论怎样的要求，她和另一位朋友都会完全的满足我，幼年家里的拮据和过早的懂事所没能获得的，在每一次与她的碰面中疯狂的得到弥补。漂亮小孩伸手，一颗糖果，五角钱，连带一些虚荣心就都会有，现在的我不必做一个乖小孩假装不在意了，在他们那里，只要有的都愿意给我。我们之间从不伪装，没有尖锐的时刻，我想老一辈的宽厚，良善和不计较都会刻在下一代的基因密码里吧。兰州的街道拥挤，电缆像是被拖欠了工资的人堵着气架起来的，我不止一次的跟人说我不喜欢兰州，后面也不止一次的说我喜欢在黄河边，喜欢11路停在大坡南口，喜欢容易被打劫的道里的老酸奶，喜欢并排坐着吃饭，尔后为开不开美颜小小的争执。 钟情的某个夜晚，找了一家凌晨营业的茶馆坐着。店老板邀我们进去后随即锁了门，隔间传来麻将声，不说也知道是怕被查，我的脑海里迅速出现诸多当下流行的政治话语，他们也是黑恶势力吗？她没有说起这些，只是一心一意的挑窗边的位置坐下，纠结于碧螺春还是干脆就花茶，也没注意到我们的确是自带了一个条子进去的。这样真好，我们总也注意不到彼此的职业彼此的身份，我们仅仅只是需要见面的朋友。有一度我在跟身体的困意抗争，夜晚就该睡去，没有几个夜值得醒着。她琐碎的说起几个朋友，替其中一些人的生活开心，替另一些人的处境难过。我容易想起别的事，想必她也曾时时为我担心，也跟别的朋友说起还有一个让人操心的朋友，我笑，为了那些没见过但确信发生过的场景。她忙于说完全部的隐忧，来不及呷茶。方言里过多的儿化音让声音多少有些婉转，就又想起此刻舌头是如何在嘴巴里灵活打转，然后让那些来自胸腔的气体合理的撞击，除阻，一连串的心事就被在意。我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我又想说一些话。想告诉她或许事情也并不一定很糟糕，往往这个时候巨大的无力感会向我袭来，就在一瞬间我选择了心安理得的缄口。沉默抑或开口都显得不合时宜，这是一种宿命。夜晚的茶水让胃部过于肿胀，距离很近，我能清晰的看到她胳膊上细小的绒毛耸动，我想她也时时不知道该怎么让别人好起来，有一些眼泪适时地掉下来。她又那么节制，克制着自己不至失态。我为之动容，诸事种种，我也擅于用理性克己来让自己看起来体面。可这样的社会这样的时代，还愿意保持为他人心折的能力，多么珍贵。记忆重叠，错移，我总觉得那样的夜晚发生过很多次。 她念写我的微博，略带兴奋的展示窗台上的书，说几个我推荐过的书名。受你的影响这样的话她说的那么坦诚，我也随着她的情绪愉悦了起来。尔后就听到几处《平凡的世界》里的细节，我惊讶于她良好的记忆能力，而我却总要为此苦恼。车窗后移，光影斑驳，列车很容易被隧道吞没，我在那时想很多可疑的事情，夜里密密匝匝的说话在我脑海里重新复盘。言语的围追堵截有时是被情绪裹挟的无奈之举，而我亦动用了自我保护中最为偏激的一面。她用善良化解诸多百转千回，而我却只是相信人性本就如此。我仍羡慕，明净的未被世间习气相扰过多的自然天性。想必她看到这些又会是不好意思的笑笑，从不轻易的接受在她看来雕琢过的词语，我也就此打住，不愿使人为难。而你要知道，我的文字从不撒谎。 秋天快要过去，秋天未央。 2019年11月7日写于兰州至武都的动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