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地平线
我很想念她,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去表达。我想挽留她的痕迹,可是好像风一样,抓不住一缕。现在我甚至连她的模样都已在眼泪中模糊,只记得我叫外婆再也没有人应了。 说来好笑,我竟不知道外婆外爷的名字。这次外婆去世回家的时候,遇见了家门上的司机。他看见了我,让我坐他的车,可以把我送回家。我也不好拒绝,可上车之后我就后悔了。因为车上他们在讨论最近死的老人,好像很高兴。忽然他扭过头对我说:这次死的是不是你外婆?干嘛要揭我伤疤,我外婆死了你很高兴吗。也是,跑车的人有生意,为什么不高兴。我面无表情嗯了一声。但是他好像和我杠上了,又问我6月份去世的是不是我外公?这一年我没了外公又没了外婆,本来就很惨,更惨的是他还要一直提醒你。有些不耐烦,我又嗯了一声。后面乘客插了一句嘴,问到:“你外公外婆叫什么呀?”顿时我很羞愧,我只知道他们的姓,只知道那个人是我外公,那个人是我外婆。不知道怎么回答,好像只能说:“外公姓某,外婆姓某...” 人老了,也许念旧,老爱翻旧账。她总爱对我说她的故事。她是童养媳,因为父母养不活她,把4岁的她送给了婆家。她的婆婆是个狠人,是村上有名的泼辣。她说小时候跟着和她年岁相仿的一个外公放牛羊,那时正是核桃成熟的时候,外公嘴馋偷人家的核桃,把核桃打下来,让她在树下砸核桃。傍晚回家的时候,核桃树的主人就找上了门。那时候,农村谁家羊吃了几口地里的蔗甘叶,都能在地里骂半天。更何况是偷了人家的核桃。太婆也是个厉害的,人家都骂上门了自然也不能落下,对骂了起来。人家要求看孩子的手,太婆把人叫了来,外公的手白白净净,外婆则是满手黄。太婆顿时拿起柴码子上的柴朝我外婆丢去,那架势简直是要把人打死。虽然那时她瘦小灵活,可还是被柴划到了头。面对这样的情况,肯定是要撒丫子就跑啊。外婆说那时候他们住的房就想火车厢一样,一排一排的。外婆从后门跑到前门,可她不知道太公正拿着棍在大门前坐着,看到外婆跑过去就是一棍,他们夫妻俩齐上阵,外婆到底是被抓住了。正准备把她绑到树上,那个核桃树的主人看不过去,就上前去拦,打了个马虎眼,外婆想泥鳅一样,就跑了。 外婆说,那次可真是要命的打,幸亏她命大,遇到人帮忙。那后来?你躲过了吗?我很急切的问到。外婆笑了笑说:她一口气跑了大概有几里地,跑到大后山,那时夜深了,山上的风又呼呼的,毕竟是个孩子,心里发毛。但没办法,回去会被打死,她要去找她的娘,求求她带她走。后山有一户人家,母子俩住在山崖上。说来或许你不太相信,崖里能住人?小时候和姑姑放羊,去过那地方。那个地方的确很陡峭,尤其是从平地往家上的小窄道,将将容的下一步一个脚印。神奇的是那么狭窄的地方,在门前竟然有一块小平坦的地方,当做小院子。家里还喂的有羊,羊就在那窄留留的崖边站着,真不知道它们是怎么上去的。那家的大娘看到她就问她夜黑了,到哪里去。外婆哭着说要找她娘,人家把她拉进屋里,看她满身的伤。那大娘很心疼,听了外婆说的。就说别怕,你先藏在这儿,明个让你我娃去帮你找找,让他送你过去。那夜外婆在那家人的哄之下,就住下了。第二天,太婆就找来了。外婆就缩在灶房里,听着太婆问大娘有没有见过一个女娃子。大娘说:没有。外婆悬着的心就放下了。不到傍晚大娘的儿子就回来说,外婆的母亲在河里的王家做工。外婆当及就要走,那家人拦着他说,现在天儿都黑了,明个一早让我娃送送你。外婆听着有些迟疑,但还是住下了。第三天,天还没亮,俩人就出发了...... 妹子喊我们吃饭了,我的心突然被拉了回来,故事也没听完。外婆人老了,也就糊涂了。我们那里人也是,见面第一句一定是问你吃饭了没。可外婆总说她有好多天都没吃饭了。有时有舅妈事情,让邻居给她送饭。我舅妈告诉她之后,见我舅妈一走,她就赶紧让邻居给大姨打电话,让她给送饭。每次听舅妈说我外婆,我就想到捣蛋的小孩。说真的还真像,她不管你到底有多忙,就想让你去陪她。而且外婆还很磨人,舅妈说:做了饭她不吃,碗放下,就让做饭。尤其是我舅舅回来,人家都要睡觉了,她让人家给她做饭吃。冬天冷的要死,人家给她做了吧,她又说放下,我不吃了。都说老小孩越老越小孩,别说,还真像,关键是这小孩你不能骂,你也不能打。有时候,你拿这件事来问她,她总会说我哪里干过这样的事。每想起这些,我总觉得她还在等我回家...... 每回去外婆家,邻居啊婆总爱说:“你,好呀。娃围着你转,不像我哪几个,都不愿跟我说话。”有点酸酸的,听到这些,外婆总爱笑,那笑带着甜。我就静静地看着几个老太婆吼着说话。有时候我会发笑,因为她们说的前言不搭后语。但这并不影响我理解。当要离开的时候是很困难的,你要走的时候,她就哭,但你又不能不哄她。我就说等放假了,家我都不回,我就来看你,好不好?有时候她会停下来问,真的;有时候她就很执拗,就不让你走。越哄越哭的凶,现在想来是不是我骗她骗的次数多了,没信誉了。唉,这个小孩不好哄。 暑假的时候,我没有回家,找了份兼职。不知道她听谁说的?我回去了,就给我大姨说:“丫头回来,都不到家了,是不是厌烦我了。你给打电话说说。”后来,听我妈说叨,我就赶紧给舅妈打了个电话,看看了看外婆。告诉她,我怎么可能回去不看你呢,还有半个月就回去了。她说:“你可早点哦,迟了可看不到我了。”突然鼻子有些酸,心里很难受,我说我不理你了。她反而却笑了。挂了电话,心里烦烦的,久久不能平静。 从西安走的前一天,舅妈就打电话来,问我几点走。离开的那一天,更是打了三四个,问我几点到。这在从前是从来没有的,心里不禁暗暗的高兴:外婆这么想我。到家门,舅妈说外婆今天在道场边望了一天。我朝那个地方发了呆。这次我继续坐在她旁边,问她:“外婆,最后找到妈妈了吗?”外婆想了想说:没有,我记的听我娘说过,在川摊河有个本家。她就一直往哪里跑。在哪里藏了一个月,太婆最后还是打听到了。她娘家的伯伯说让娃在家里再待几天,到时候给送回来。到底是太婆把人打走的,自然不敢纠缠。后来送回来的时候,外婆说娘家伯伯给太婆上了“王法”,如果再敢打人,他们可是会找麻烦的。我在旁边直呼:霸气。外婆说,此后她没有再挨过太婆的打了。现在,我好像看见道场边,有个人,伸长脖子,看向路边...... 陈年往事,外婆总能倒一堆。但是刚发生的事,她总记不得。为此外婆和舅妈有不少的嫌隙。每当舅妈和我说这些的时候,嗓子发干的我一句活也说不出来。只能说,多担待,谁叫她是老大呢。当碰到这时,我总希望我是一个透明的人。外婆还有一件事,让人很头疼。她总爱说,我在哪里她很享福,我把她伺候好了。让我就留在哪里伺候她。不是我不愿陪她,只是舅妈伺候她多年,她好像没有说过。而我只是借花献佛。每当她要这样说的时候,我要么打岔要么就当没有听到。现在,我好想静静地听她讲,我发誓我不打岔...... 我不知道我还有没有勇气,往院坝看去或者是推开门,探着头,偷笑着说:“外婆,你看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