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相大白(四))

十二年前,东京,1954年,超自然能力研究学家尹熊平八郎要做一项前所未有的实验,他要在通过在场的几十家媒体的记者向世人证明,超自然能力是存在的。实验的对象就是他的妻子,山村至津子,实验内容是让至津子通过异能,将看到的图像和文字用意念复刻在胶卷上。
当天集合了来自几十家媒体的上百位记者和评论家,他们要见证这一历史性时刻,确切的说,他们要来见证平八郎被揭穿的历史时刻。他们认为这种实验本身就是虚假的,尹熊平八郎名声在外,如果能见证他的失败,那将会霸占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的头条。见证一颗巨星的突然陨落而产生的时代效应,远比见证一颗新星冉冉上升来的抢眼得多,在这个新闻日益更新的时代,没有人愿意耗时慢慢验证一个奇迹。
与平八郎一起来到现场的,除了他的几个助手和至津子以外,还有他们的女儿,时年七岁的山村贞子,一个有着黑色长发的小女孩。至津子让贞子在台侧坐好,自己坐到了实验台上。尹熊平八郎与助手们再次确认了实验流程后,拿起麦克风对大家说道:
“各位,我们人类已经生活在地球上几百万年,而大自然已经形成几十亿年,我们所得到的一切都来自大自然,但是我们并不敬畏自然,反而认为自己征服了自然,不断地去掠夺,去透支。今天,我要通过实验,向大家证明,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很多未知的力量,这些力量来自于自然,但是超越了我们对自然的认知,我们要学会敬畏自然,要学会与自然共生。”
掌声过后,实验开始,首先平八郎的助手拿出了一盘录像带,并放进录像机里向大家证明录像带是空白的,没有任何画面,然后将录像带倒回,从录像机里取出,放在观众面前的桌子上的透明柜子里,确保实验过程中不会有人再触碰这盘录像带。接着另一个助手一张一张的向至津子展示了一些图片和文字,至津子看过之后闭上眼睛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睁开眼睛盯着那盘录像带,好像在将自己的意念传到录像带中,过了片刻,至津子对平八郎点了点头,平八郎随即示意助手将录像带再次插入录像机中,并让另一个助手拿着表格记录。
屏幕上播放出了刚才展示给至津子所看的图片和文字。
助手拿着表格,对着屏幕播放的画面,在一条一条的打勾。
“吻合…………吻合…………吻合…………”
每一项都跟之前展示的图片完美契合。
“骗子!”台下突然有人叫道。
“这是个骗局!”随即有人附和道。
台下顿时乱作一团,快门声闪光灯响成一片。没有人相信至津子真的有异能,大家只认为录像带是事先准备好的,图像早已被刻录,中间一定是被偷偷调换过,就算录像带从始至终都在众人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也没有人愿意相信平八郎的实验是成功的。
至津子显然被这个场面吓到了,她抱着头蜷缩起来,平八郎的助手在尽力维持着秩序,平八郎拿着麦克让大家安静,并询问怎么做才能让大家信服,但是没有人理他。
至津子发现,角落里的贞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
人群中一个男人发现了贞子,站出来冲着贞子喊:“你爸爸是骗子,妈妈是骗子!你也是骗子!”
奇怪的是,至津子第一反应并没有去阻拦这个男人,而是对贞子喊了一声:“贞子!不要!”
贞子默默地抬起右手指着男子。
男子突然脸部扭曲,捂住心口,双目急瞪,嘴张的很大,大声的吸着气,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朝贞子走了几步,忽的双眼上翻,倒了下去,再也不动了。
这个男人叫门胁学,是结城的未婚夫。
本来门胁学要跟结城一起去采访另一个新闻,但是结城嗅到了揭穿平八郎背后更高的利益,她觉得他们两人必须得从中分到一杯羹,便让门胁学来跟踪平八郎的试验,自己去跟踪那条新闻。
结城一直保存着当时实验的录音,在门胁学死的时候,录音中出现了一大段尖锐的异响,这声音是在现场没有出现过的,录音的人以为是设备出了问题,但是结城认为不是,她认为这是录音设备被一种超自然力量影响的结果,门胁学就是被这种力量杀死的,就算医院已经给出了突发心梗的死亡报告,她还是这么坚持的认为,这是一桩谋杀案,而凶手就是七岁的山村贞子。
但是从那天之后,贞子一家就从东京消失了。
为了找到贞子,结城调查了很多关于异能人士的资料和新闻,有时候她也想到如果自己没让门胁学去跟进平八郎的试验,门胁学就不会死,但是内心深处总有个声音告诉她:“不!贞子才是凶手!她就是要为门胁学的死负责!”
曾一门心思想揭穿平八郎超自然实验的结城,在门胁学死后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相信超自然力量的存在。
结城当时并不在现场,也没有接触过平八郎一家,唯一的线索是现场记者拍完登在报纸上的照片,这个年代仅凭照片找人几乎不可能,平八郎一家显然已经离开了东京,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结城的线索只能这么断了。
没想到十二年后,飞翔剧团的一出命案,居然把贞子送到了结城面前,当结城看到爱子尸体的照片时,心脏激动地快要跳了出来,“没错!是贞子!绝对是她干的!她就在东京!就在剧团里!”
结城计划先不打草惊蛇,先调查一下贞子的过去,她在剧团里有个熟人,就是发现爱子尸体的有马熏,两人多年前打过几次交道,但是最近几年一直没有联系。以结城多年混社会的能力,跟一个多年不联系的人再次混熟不是什么难事。
结城听了有马熏讲完贞子的诡异行为,内心兴奋不已,“阿学,是你在天之灵保佑我的吗?是你把贞子送来让我替你报仇的吗?”从有马熏那拿到贞子的资料后,结城相继拜访了贞子的学校老师和她来东京之后接受精神治疗的主治医师,调查的结果却让贞子的神秘感进一步加深,十二年来她不断想象着未婚夫死亡现场的情景,贞子在她的心中就是恶魔一般的存在。
结城决定冒个险,她认为当时闪光灯是激怒贞子的原因,于是她让助理岛田豪不断地冲贞子拍照,自己挎包里偷偷藏着门胁学当年送她的手枪,在贞子被激怒当众杀了岛田后,她就理所应当的开枪杀了贞子,然而没想到贞子只是弄炸了闪光灯,不过通过照片她印证了贞子确实有两个。“这可有意思了。”结城想,门胁学的死是她十二年来的噩梦,此时贞子就在面前,为了杀掉贞子,她已经不在意任何代价了。
“两个贞子都要死!”
结城找到有马熏,将十二年前的录音带交给她,让她在正式演出时替换掉现场的音乐,听到能借此除掉贞子,有马熏二话不说便答应了。
演出开始了,有马熏在第二幕没有演出,她来到了音控室,对远山说:“远山先生,剧场老板在找你。”远山心中一惊:“难道重森的尸体被发现了?”本来什么演出中间什么事也无法让他离开音控室,但是重森的事关系重大,他不由得心慌,有马熏见远山表情不对,又说了一句:“你快去吧,这一幕排练这么多次了,什么时候放音乐我知道。”远山心想:“先去看看重森的尸体再说。”交代了一下有马熏,匆匆跑了出去。
然后,便发生了那一幕,贞子在台上痛苦的哭喊着,后台乱作一团,观众们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这时,一个男子冲到了台上,正是久也亘,他看出了贞子的异常,试图安抚着贞子的情绪,对贞子说着:“别怕,贞子,这些都是幻觉,没有人在伤害你,你要冷静!”
但是在贞子的眼中,站在对面的却是浑身鲜血阴森狞笑着的重森。
“贱人!骗子!是你杀了爱子!”重森边说变向自己走近。
贞子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久也亘忽然觉得全身一麻,一股凉意从脚下直袭到后脑,心脏好像被一只手握住,无法舒张也无法收缩,他不由自主的长大了嘴,想呼吸却一口气也吸不进去,他不解的看向贞子,突然一下子明白了为什么爱子和门胁学死的时候都那么恐惧。
在贞子的旁边,站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她身穿纯白色裙子,皮肤却好像比裙子还要白,那是一种毫无生气、令人畏惧的惨白,女孩漆黑的头发从面前垂下,牢牢的遮住了脸,整个人散发出死亡的气息,透过头发,久也亘感觉到两道凶恶的目光向自己射来,像两把刺刀一样,直刺进自己灵魂最深处,要将灵魂彻底撕碎,久也亘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前所未有的痛苦,前所未有的恐惧。
虽然头发遮住了脸,久也亘也能认出,这也是贞子,那个一直无形中缠着贞子的人,就是贞子自己!
灵魂被粉碎的一瞬间,久也亘眼球上翻,一声没吭,倒了下去。
台下瞬间响起尖叫、逃窜、呼救的声音,整个剧场乱作一团,贞子跪在地上,吓得哭也哭不出来,她对着久也亘的尸体默默地说:“对不起……不是我干的……对不起……”忽然听到有马熏大喊:“是贞子!抓住她!”贞子一转头,看到有马熏正从观众席往台上跑,由于有观众在逃窜,她一时到不了台上,再回头,又看到后台上的剧团员工们手里握着鼓棒、小号、黑管等慢慢向自己走来。“贞子,别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你。”太久保这么说着,手里却把鼓棒握得更紧。只听远山在后面喊:“贞子!快过来!”贞子不及多想,爬起来就往远山的位置跑去,团里众人大喊着追上。
远山被有马熏骗走后发现上了当,在他折回音控室的时候,台上正发生着变故,随着贞子的惨叫,久也亘死在台上。远山知道有人在故意害贞子,他急忙回到舞台后,要带着贞子逃跑。可还没跑出后台,远山就被绊倒了,绊倒他的正是富坚,随后富坚死死的压住了远山,其他人把贞子逼到了藏着重森尸体的储藏间。
一打开储藏间的门,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重森的尸体就躺在储藏间一堆杂物下面,众人没想到重森死在这里,都惊呼了一下,但随后又把怒气转到了贞子身上。
“是你杀了重森!”大久保说。
“不……不是我……”贞子极力的摇头。
“除了你这个怪胎还有谁!”丹波一彦怒吼道。
贞子已经吓到不知该怎么解释,只是在不停的摇头:“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求求你们……”
悦子不忍看到贞子这样,说道:“我们还是先调查清楚再说吧。”
“还调查什么!”有马熏冲了出来,举起手里的锤子,狠狠的砸向了贞子的头。
“不要!”远山绝望的喊着,却被富坚肥胖的身躯压制住了动弹不了,他眼睁睁的看着大家狠狠的拿着手里的工具砸向贞子,鲜血四溅,远山心如刀绞,大声的哭喊着,却无济于事。
富坚也在看着,心中只可惜自己没能参与进去。
悦子一直背过身子,不忍去看,流下了两行不知是害怕还是怜悯的眼泪。
其他人红着眼睛,面目狰狞,挥动着手中本应用来演奏的乐器,狠命的向贞子的身上、头上砸去。贞子早已断气,他们却没有停手,好像要把自己此生所有的怨念都发泄到贞子身上。
等远山爬到贞子尸体旁时,贞子已经被打的不成人形,四肢关节骨骼都被打断,不自然的弯曲着,原本清秀的面容也变了形,头骨多处凹陷,鲜血洒满了全身,也洒在了每个虐杀她的人身上。
众人不顾背后远山的痛哭,他们被结城召集了过来,结城通过多年对灵异事件的研究,判断出在贞子旁边杀人的小贞子只是一个意念幻象,真正的小贞子应该还关在贞子老家,要彻底除掉贞子必须回到老家杀掉另一个。
刚杀完贞子的人们充满了勇气与决心,大家决定立刻出发。
“把这个贞子的尸体也带上,”结城说,“给她父亲留个‘全尸’。”
众人把贞子的尸体抬到货车车厢里,找了块地毯盖上,驱车开往伊豆大岛。
远山只是不想跟贞子分开,才跟着他们来到了大岛,到了贞子家他没有跟随别人下车,而是留在车厢里继续陪着贞子。悦子可怜贞子,不愿再去伤害另一个她,也留在了车厢里。
远山怔怔的看着被地毯盖住的贞子,总觉得把地毯揭开,贞子会毫发无损的躺在那里,只是睡了一觉,他轻轻喊一声,贞子就会睁开那双美丽的眼睛,对他说:“远山先生,我睡了多久啊?”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待贞子!她没有想要伤害谁,为什么要逼她!我们本可以远走高飞,为什么不能放过我们!”
远山越想越难过,不自禁的握住了贞子的手,贞子的手还是那么柔软温热,远山轻轻的啜泣着,泪水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
忽然远山手中贞子的手似乎动了一下,远山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可随即就知道不是,因为贞子又动了一下,这次连悦子也看到了,远山急忙揭开地毯,只见贞子虽然还是满脸血迹,但是原已全非的面容已经完全恢复,胸口轻微的起伏,似乎正在呼吸,双眼还是紧闭着,远山轻轻唤了一声:“贞子?”
贞子眉头微皱,轻轻“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