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巷
每次走在旧巷里,我的心会变得宁静而柔软,有溪流似的暖意和怅惘轻轻拂过。我总要停下来东看看、西看看——是欣赏(欣赏旧巷的美丽),也是寻找(寻找往日记忆)。
旧巷里有寻常人家和平淡无奇的生活。

晴天时,家家户户的阳台上都晾着洗净的衣服或被套,风吹来,被套扬起一角,像一面大大的旗帜。偶尔看见别人家晾晒的白色被套在阳光和风里微微摇晃,我便愉快地想:“啊,这是一面象征着投降的白旗。”向生活投降,有时候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少年时有不切实际的梦(比如想制造ufo,比如想永不上班过流浪汉生活),追梦不成,一晃眼就远离了少年时期,终于踏踏实实过日子,上班挣钱,下班做饭,经常锻炼身体,晴天时洗被单被套……好像输给了生活,但其实是赢了。

有些人家会趁着阳光用竹匾晒土豆干、萝卜干之类的食物。竹匾朴素实在,盛着普通人对美食的追求,极可爱。
旧巷里有花。花多半是住在旧巷里的人栽的。阳台上的花、居民楼前的花、小院墙头的花,总给我“锦上添花”之感。生活平安平静,且有闲情雅致,才会养花。柴米油盐的生活里,风花雪月是享受。旧巷里的花,带着一分从容、一分淡然、一分热爱。
南方的初冬,并不太冷,只笼着半层浅浅的寒气。

茶花开了,展露出粉艳艳的温情和老实憨厚的妩媚。

夜香木兰也绽放出暖白色的花朵。夜香木兰的花朵有点像含笑,但没有含笑那馥郁缠绵的香。听说这花儿是要入夜之后才散发香气,它的别称是“夜合花”。
看到盛开的夜香木兰,想起以前读过的一首诗:“夜合花开香满庭,夜深微雨醉初醒。远书珍重何曾达,旧事凄凉不可听。去日儿童皆长大,昔日亲友半凋零。明朝又是孤舟别,愁见河桥酒幔青。”
诗里充满了伤感,但夜香木兰却开得欢悦舒畅,毫无阴影。

夜香木兰的花苞很萌,圆圆的一大粒,碧青如春水。
夜香木兰后面,是沾染着沧桑的旧楼,窗户都还是老式的。红色的窗框褪了色,窗玻璃也失去了光泽,它们散发出岁月悠悠的气息。
给夜香木兰拍照的时候,我听见楼上有人大声说话,是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妈,洗澡水烧好了,你先去洗澡。”
过了一会儿,又听见另一户人家传出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老婆,我等下要去办公室一趟,晚上等我回来,我来做啤酒鸭。”
——这些话语,这些平静生活里的细节,让人安心。


有人在院子里种了鸭嘴花。枝叶高过墙头,绿叶繁繁,花朵明亮。远远就能看到这如梦如画的青枝翠叶。鸭嘴花的白色花瓣上有丝丝缕缕深紫红色的纹路,花朵不大,但气质开朗活泼,平易近人。
干净的旧巷里仿佛藏着一段旧梦,我想要触碰,却又不忍触碰。我小心翼翼,默默走着、看着……
旧巷里有往日记忆,也有我对生活的向往。
我一直想丢弃那深入骨髓的孤独凄清感,为此做出过多种努力,但最后我没能成功。从一座城到另一座城,那感觉始终如影随形,弃之不去忘之不能。
对我来说,发财是妄想,世俗意义的幸福大概是奢望。也许终其一生,我都摆脱不了那些让我痛哭让我叹气的记忆、那些暗黑的负能量。所以只好学着接受,慢慢习惯。
虽然现在依然有忧有愁,但悲欢已经平息,心事已经逐渐沉淀,我只想平静平淡地生活。
走在旧巷里,那触手可及的、静静的家常日子的气息,让我沉醉不已。
旧巷令我着迷。
我爱旧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