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旅行目的地
查看话题 >捷里别尔卡(一):抵达
我们到达摩尔曼斯克是夜晚八点。
机场很小,走出来就看到一排闪闪亮亮的树,像是提前装扮好的圣诞树在列队欢迎。温度大概零下一度,暂时不感到冷。
我们要去捷里。叫车软件响应的第一辆车是个胖胖的司机,向我们提出两倍的价格,脸上同时挂着不好意思的表情。仿佛他也不好意思不按规定来,但大家都这么做。他渴望这笔单子成交,跟着我们走来走去,询问我们什么价格合适。我们谢绝了他,叫来第二辆车。
第二辆来的并非出租车,而是一辆破破旧旧的私家小车,司机高瘦、头发蓬乱,说话带些口吃,语气充满恳切,跟我们用“你好”打招呼,告诉我们一月份他也接到过一个中国旅客,至今他们仍保持着联系。我们上车后,庆幸他看起来是个诚实可靠的人,应该可以顺利启程。但车开了十分钟,司机又以他恳切的语调告诉我们,他的车有些问题,工作盘上亮起一个小绿灯,恐怕没法开去那么远的地方,只能先送我们到市区,再重新打车。
到达市区,城市倒是比想象的大很多,灯光闪烁,像个不夜城。第三辆车重复第一辆车的情节,上车,报价两倍,下车。
第四辆车又是私人车辆,司机是个年轻的小哥,开着没有后备厢的小型车,后排安装着宝宝座椅。司机小哥看起来年纪不大,竟然已经有孩子了。其实他自己看起来也像个孩子,说话懒洋洋的,总是笑,好像天反正不会塌下来,没什么值得着急的事情。此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到捷里大概两个多小时车程,小哥说要给车加油,但他没有钱,问我们可不可以预先支付一部分车费。在等车加油的间歇里,听到小哥在电话里大概是跟妻子说,卡里只有八十卢布了,相当于人民币不到十块钱。
总之,往捷里开去。
开往捷里的路没有路灯,是完完全全的夜车。车窗外的世界像个梦境。黑夜,只剩枝桠的树的轮廓,雪地,天边悬着一线光,我们问小哥是不是极光,他笑,大概是月光。我仍然感到不可思议,在这里,月光的形态也不一样,只流连在天边,像将没的霞光一样。
司机小哥笑着说,极光嘛,小时候放学回家都能看见,你们花这么多钱跑这么远就为了看这个?…又问,你们是坐火车来的?飞机不是很危险嘛。反正我不坐。…这里最冷的时候大概零下三十五度,我记得那天我没去上学。…我的家乡也在海边,离摩尔曼斯克四百公里远…你们累了吧?我也累了。我还要开两个小时回去呢。
中途小哥下车检查了两次车轮,我们的心提着,担心他这辆小破车,也担心他。夜里的车毕竟不好开,来回就是四个小时的夜车,车费才不到人民币三百块,大概这里的收入水平并不太高,我们甚至开始为给小哥带来这份辛苦的工作而感到内疚。
车在黑夜里行驶。巨大的沉静使我想起在漠河经过的成片白桦林。光秃秃的树,冰雪的世界,散落的余晖,巨大的寂寞。我又来到了这样的世界。不得不承认,这一切对我存在某种冥冥的吸引力。
快进村庄的那段路,车窗外开始出现矮山,尽管在夜里只看得到轮廓,但仍然可以想象到雪山的冷酷与严峻。多么奇妙,这里就在北冰洋边,这里矗立着雪山,这里生活着一个村庄。世界沉在黑暗的阴影里,我在想象中看到一切。
终于到达民宿,已经时近午夜十二点,来的路上我们还担心耽误了房东睡觉,哪知道一踏进屋里,热热闹闹地坐着一群人,我下意识哇了一声,大家也好像愣一下,这么晚走进来两个中国姑娘,然后就先先后后打起招呼来。
民宿看着是新建的房子。房东第一句就问我们,来的路上看见极光了吗?我们惊呼,不是说多云看不见吗?房东说,谁说看不见了,就比你们到达早一点的时候出现。懊恼,但又燃起新的希望,明晚也许就能看见!
我们准备洗漱一番去休息,坐多了车累得不行,身体对漠河的记忆也返回来,感觉双腿血液不循环,肿胀酸痛。民宿的洗手间在一楼,但刚路过客厅,将毛衣围在颈间的高大男子谢尔盖就热情地邀请我们过去同坐,给我们端来热茶,又倒上一杯伏特加,又倒上一杯果汁,接着还端来蔬菜、奶酪和烤肉,瞬间摆了一桌满满当当的食物。
谢尔盖告诉我们俄罗斯人很热情好客,如果有客人从冷的地方到来,一定要端上热茶和食物。尤其是招待女性的时候,要把家里所有好的东西都拿出来,吃不吃是客人的事情,但他们都要拿出来。谢尔盖又说,今天是他妻子的生日,他们在一起庆祝,肉是今天下午他自己烤的,说着又给我们的烤肉浇上蕃茄与辣椒做的酱汁,味道竟然很不错。
谢尔盖把我们介绍给他刚刚认识的朋友们。
阿廖娜是演员,有着浅灰色的眼瞳,跟我们分享了她今天的旅程,去海里潜水,十几米远外就有好几十只海豹在游泳。他们甚至没有戴装备潜入到九到十五米的海底,自己抓了海胆和海贝来吃。
脸和眼睛都圆圆的很可爱的莎莎是阿廖娜的好朋友,两人一起从莫斯科来。沃瓦则住在摩尔曼斯克,是一档节目的制作者。
阿廖娜离我们坐得最近,拉着我们的手说,她唯一会的一句中文是“我们是漂亮的姑娘”,说完调皮地眨眨眼睛。莎莎和沃瓦在旁边打闹,阿廖娜做生气状地将手指竖在嘴前,让大家安静,然后给我们放了一首俄罗斯歌曲。她说,这首歌是关于爱,唱的是人们看着对方的眼睛就能感受到彼此的爱意,感受到是属于彼此的唯一。这首歌无论在什么时候唱起来都是在表达爱,虽然已经不知道第一个唱起的人是谁,但就这样一直传唱下来。
谢尔盖的妻子从房间探出头来催他睡觉,谢尔盖于是准备向我们道晚安,结果说了两句又顺势坐下,和坐在旁边的房东聊起新的话题,完全忘记他是来道晚安的。过一会儿,妻子又打电话过来催他去睡,他对着电话可怜地说,可是我们这边正聊得开心呢,还有两个中国姑娘。
在伏特加和热茶制造的温暖气氛中,黑夜已被忘记。谢尔盖、阿廖娜、沃瓦、莎莎…每个人微醺的脸庞扬着幸福的笑,不断举杯致辞,看起来真的很快乐。再一次,沃瓦举起杯子来致辞,谢尔盖啊你是个很好的人,你今天来到这里庆祝妻子的生日,你亲自烤肉,你招待大家,我们祝福你。
“乌拉!”大家的杯子又碰到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