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连【春闺梦】观后感——这才是人生难预料，不想团圆在今朝…

2016年，我在瑞士工作，许是因为长期喜欢古典音乐古典歌剧，我在偶然的机缘看了教授的白蛇传，那真是摄人心魄的表演，如泣如诉，不绝如缕。那时候我就在想，或许我又错过了教授最好状态的表演时光，但我依然希望在某一天能看到她的现场，她演出程派经典剧目。

2019年11月30日，为庆祝大连京剧院成立70周年，大连宏济大舞台上演张火丁、宋小川老师《春闺梦》，程派之经典，又是多年的经典搭档，在错过了上海场的锁麟囊，我就天天蹲着，终于抢到了教授的春闺梦的票。奔赴大连。

图片来源：青衣张火丁群

《春闺梦》，是根据唐代诗人杜甫《新婚别》、陈陶《陇西行》中“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的诗句意境编写的。 1931年，当时军阀混战，人民流离失所，程砚秋目睹这种社会现状，痛心疾首，请金仲荪先生编写了剧本。此剧与《荒山泪》是姊妹篇，反映了人民反内战、渴望和平的心理。在结构穿插上、表演艺术上，都有很多新的试验和创造。 程砚秋很重视此剧，每演一次就排一次，1931年7月俞振飞正式下海成为京剧演员，与程砚秋合作。在《春闺梦》中，程砚秋借鉴了昆曲中的许多身段，载歌载舞，有昆曲的风范，再次说明了，京昆其实是融通的。

这是一出十足的古典悲剧。开场，就是一段战争场面，那是男人们厮杀的场景。而画风斗转，在这男人们身后，是一户户期盼他们归家的老少妇女们。短短十多分钟，就刻画出战乱时代老百姓的生活状态。这是京剧独特之处。在这一开始，我们就通过邻居知道这王恢已经身中数箭战死沙场，然后他的妻子张氏并不知道，她还在大后方等着她的丈夫归家，他们才刚完婚三天这王恢就被征兵入伍。一日，她去邻里打听王恢的下落，依然没有得到消息，她日思夜想，梦见王恢解甲归来，张氏又是欢忻，又是哀怨，在闺房内与丈夫互诉离别之情。张氏随丈夫来到战场，乱兵杂沓，尽都是一些血肉骷髅，吓得张氏蓦地惊醒，才知都是梦境。不由得唱到： “今日等来明日等，那堪消息更沉沉；明知梦境无凭准，无聊还向梦中寻。”

她就是自始至终都不知道她丈夫已经战死。这才是最大的悲哀。在这一点上，这个剧就有了超越性从而有了艺术性，它讲得是人类共同的话题，战争与离别，生离死别，这是一切古典戏曲都会涉及到的议题，它本身的精神本质，也是古典的。

而教授之呈现，唱腔低惋幽咽，表现上刚柔相济。这或许是程腔张韵，教授的表现基本上按照赵荣琛先生的路子传承下来。包括粉色的褶衣上的纹路，以及那些极尽华美的身段表演。因为这出戏借鉴了很多昆曲的表现方式，它是载歌载舞的，它是情绪激昂的，感情激烈的，它饱含了一个已婚女人几乎所有的情绪，喜怒哀乐悲思忧，等等，唯独没有平淡。这是天生适合程派的戏，因为程派是浓郁的，刚柔相济的。

图片来源：青衣张火丁群

说几个具体的地方。从两个维度。

一是表现手段上，唱腔，身段，圆场，教授没有放过任何细节，它每一帧画面都是美的，它美得像一幅幅流动的水墨画一样，把观众带入了梦境，它也精益求精的，我能感受到岁月以及教授在雕琢这出戏花的功夫所留下的痕迹。它像极了久经岁月沉淀后的红酒，它醇厚、浓郁、层次丰富，在这醇厚的韵味种，我感受到了教授满满的诚意、对京剧艺术的热爱和严谨认真的态度。

图片来源：新浪超话

二是从几个名场面上来细说。

（1）开场张氏走出来。

我记得张敞曾经写过教授和王珮瑜演的武家坡的点评，张敞那段点评王宝钏出场那段极好。张氏出场也是这样。这么几步就完全刻画出了一个期盼自己丈夫赶紧归家的人物形象，她急切，担忧，期待，又有些害怕不好的事情的发生，种种。

每一帧都像画一样…

图片来源：新浪超话

（2）可怜负弩充前阵

我也终于听到了她本人唱的这段著名的二六唱段，伴随着唯美华丽的身段，如梦如幻，我流连在这流动的盛宴中，就是那种你想拼命抓住这刹那光华却又无法留住只能任他流逝的感觉。如临幻境啊。

以上图片来源：赵小秦鱼

（3）南梆子 被纠缠

南梆子很适合这种缱绻缠绵的场合。具体就不说了。我感觉这次教授这一段更深情了。

图片来源：新浪超话

（4）二黄 一霎时

一霎时顿觉得身躯寒冷，没来由一阵阵扑鼻风腥。[快三眼] 那不是草间人饥乌坐等，还留着一条儿青布衣巾。见残骸尽裹着模糊血印，最可叹那箭穿胸刀断臂粉身糜体。临到死全不知为着何因，那不是破头颅目还未冥。更有那死人须还结坚冰，寡人妻孤人子谁来存问。冤骷髅几万千全不知名，隔河流有无数鬼声凄警。听啾啾和切切似述说冤魂惨苦，原将军罢内战及早休兵。耳边厢又听得刀枪响震。

这一段，说实话我跟不上节奏了，教授轮换太流畅了，如此喷薄激昂的感情厚度，如此华美的身段展现，以及层次变化极其丰富的唱腔和那么一大段有点昆曲唱词的内容，让我接受起来着实有点应接不暇，这一段我可能更多的去看身段以及感受人物感情了，没有很细地看唱词，其实，京剧里曲调、唱词、身段、唱腔，是融合在一起在表现人物的，缺一不可。这一段是全剧的高潮。

图片来源：大连京剧院

琴师赵宇和教授搭档已是多年，非常默契，我想说的是琴师的配合度对唱腔和人物塑造表现也是至关重要的。整场演出结束后，教授谢幕多次，并进行了三次返场，分别是英台，红梅赞，以及锁麟囊中的这才是人生难预料，不想团圆在今朝。最后这一段，就像是说给戏迷的，还做了一段华美的身段，翻飞的水袖里透露着对戏迷满满的诚意和爱意啊！今晚真的是很幸福，是教授和戏迷们盛大的节日啊！

是啊，这才是人生难预料，不想团圆在今朝！今朝团圆了！

图片来源：新浪超话

不知怎的，这一段突然让我感慨万千，甚至热泪盈眶，即便演出完了也觉得意味深长，时常想起。引用《青衣休笑我》一句话：“即使几十年后，或许火丁会记得，或许我们也会记得，在最好的时光深处，在盛大隆重的谢幕返场中，在大幕徐徐拉开的那一刻，我们，以及火丁，有一张共同的青春容颜。”

随后我翻了翻春闺梦的资料，有人也批评程派不团结。以及赵老对春闺梦的改动和呈现方式和程先生当时演出时完全不同，说赵老包括火丁有过于炫技的成分，我得承认，这满场翻飞的水袖确实是有些太过华美，有时候可能会影响到人物的刻画。不管怎样，赵老这一派的程派，确实是非常之浓郁，整体来讲，基调是“放”的，而不是“收”的。水袖身段这一项，教授得赵老之真传，我感觉这年头没有谁比教授的水袖更美更有味道层次更丰富的了。这个是否能接受就看个人了。我觉得有批评是好的，只有不同的声音才能挖掘出不一样的东西。我部分认同这一段。总体来讲，我认为这出戏，赵老的这些身段设计还是比较贴合人物的。最后高潮那部分水袖翻飞，确实有一些炫技的痕迹，可是并不明显，因为那个时候的张氏她看到的是些死尸残骨，她惊恐万分又还是找不见自己的丈夫…

正是：日暮入旧 钟鼓久闻琴声悠 残阳照尽飞雁任水东去流 许难将这风月看透 看情锁为囚 红烛又守一夜雨疏风骤

重描眉柳 不见当年故人游 妄将这厢饮罢可销愁千斗 琉璃瓦染霜风沾袖 叹君子好逑 只是多添一缕愁绕心头

以上图片来源：青衣张火丁群

看完戏的好几天里，依然有种如梦似幻雾蒙蒙的感觉，朋友好奇地问我看戏看得如何？我用了四个字：此生无憾。

有戏迷也用四个字形容这出戏：足慰平生！我认为这四个字更贴切。

感谢教授的精彩呈现！愿教授永远保持这样的状态，今天，明天，今后我们都能在台前，常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