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中的薛宝钗
查看话题 >薛宝钗-旁人眼中的热闹,是她心中如雪洞般的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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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读红楼,看各学者和红迷的相关解读文章著作时,也曾对宝钗怀有过敌意的。
可以说作为一个“黛玉党”,有段时间曾是“宝钗黑”。
但后来再慢慢看细细品,抛开一切既定印象,却发现这位大观园的“宝藏女孩”——薛宝钗与生俱来的宿命感。再加上偶尔看到几篇对宝钗深度解读的文章,让我对这个雪一般的女子,产生了深深的好奇和钦佩!
如果说对黛玉是一见“亲”心的疼惜与怜爱,对宝钗则是敬而仰之的一种疏离般的欣赏。
就好像你可以找黛玉吟诗作对、聊八卦谈心、逛街喝奶茶……
但如果你真的读懂了宝钗,在她面前,你会产生一种天生的疏离感,这种疏离感不是日常接触上的隔阂,而是你非常清楚,你们思想境界不在同一个高度,你会不敢和她做朋友,但心里早被她的风姿见识所倾倒。
山中高士晶莹雪,世外仙姝寂寞林。
可能就是对她们俩个性的最完美注脚。
认识到这一点之后,我对宝钗的人生,更多了一份悲悯感。
《无问西东》里有一句印象深刻的台词:
“如果你提前了解了你所面对的人生,你是否还有勇气前来?”
宝钗,仿佛就是一个被提前剧透了自己人生剧本的女性。
以现代的眼光看,她像一个从公元2018年穿越回大观园的人。她提前到达人生的终点看过最后的风光,心中知道最后四大家族最后的没落颓败,也清楚自己的生命轨迹最终将会如何归空。
但她仍然愿意选择从头来过,甘愿糊涂地度过这一生。
因为她深知,在那样一个时代,也唯有这一条路而已。所以,她必须接受时代和命运赋予她的设定,扮演好一个可亲可爱、循规蹈矩识大体的大家闺秀。
自父亲死后,见哥哥不能体贴母怀,他便不以书字为事,只留心针黹家计等事,好为母亲分忧解劳。
看,她出场前,就已经被懂事明礼的角色命运安排得明明白白。
尽管我觉得她内心也一样有如同宝黛二人的自由意识和反抗意识,甚至更强烈百倍,同时她还拥有独立女性意识和高度解放意识的天性,但在身处那个时代下的商贾大族,她只能将锋芒掩去,悄悄压抑自己的独立意识,按照剧本的走向,选择一个纨绔不器的少年公子。
你说宝钗真有多爱宝玉吗?不见得,即便最后不是贾宝玉,她也知道会是另一个甚至不比贾宝玉的男人。
若她身处现代,说不定她是一个崇尚灵魂自由的独身主义者、气质哲学家,绝不会选择一个自知没有前途也没有理想、浑浑噩噩度日的风流富二代。别说贾宝玉配不上她,我认为在现代,很多男人也配不上宝钗,以及大观园的年轻姑娘,这大概就是《红楼梦》伟大、超前的一个表现。
所以,她“罕言寡语,人谓藏愚;安分随时,自云守拙”,这是曹公对她的人生定位。
马东说他“底色悲凉”,在我看来,这个词用在宝钗身上也再合适不过。
这种悲凉的底色就源于她的清醒而不独活,看清了命运的真相仍然要乐观面对。就像蔡康永提到的“为什么很多幽默温暖散发乐观气息的人,底色是悲凉的?因为我们误解了悲凉,没有来自悲观的乐观,是一种无知的不真实的乐观。”
这正好印证了宝钗悲凉无味的人生底色上的温暖纯善品格,她带给上至老太太下至一众姐妹、小丫头亲近感,甚至以她的情商必然会从许多次含酸的语气中听出黛玉对她有所嫌隙,她却不以为意,从未表露任何怨念,仍然会像疼妹妹一样包容“让孟光接了梁鸿案”。
这样的品行可称完美,但正因处世太周全完美,才容易让人觉得圆滑世故,少了些生趣。
所以我现在不愿意相信以阴谋论来评判著名的“滴翠亭甩锅事件”,认为宝钗心机腹黑,我相信这也绝非曹公本意。
她对人生的宿命感和虚无感,从她的衣着打扮、吃穿用度就可见一斑:从来不爱花儿粉儿,蘅芜苑的房屋“如雪洞一般,一色玩器全无,案上只有一个土定瓶中供着数枝菊花,并两部书、茶瓯茶杯而已……”
第二十二回《听曲文宝玉悟禅机,制灯谜贾政悲谶语》中,更赋予了宝钗无可企及的精神世界。
若说她是大观园里思想觉悟和精神境界最高的第一人,恐怕妙玉也不敢提出任何反驳意见。
这天宝钗芳辰,酒席上听戏,宝钗点了一出《鲁智深醉闹五台山》,被无知的宝玉抱怨说“只会点这些热闹的戏”,以为自己审美水平很高,怕这些热闹场面没内涵,但却被造诣更高的山外山宝钗怼回去:“要说这一出热闹,你还算不知戏呢。
宝钗随即对宝玉开启教学模式,说“这一套北《点绛唇》,铿锵顿挫,韵律不用说是好的了,只那辞藻中有一支《寄生草》,填的极妙……”
这曲寄生草原文是:
漫搵英雄泪,相离处士家。
谢慈悲剃度在莲台下。
没缘法转眼分离乍。
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那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
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
这随便一解,就让宝玉折服了。可见宝钗的参悟力和审美文化修养极高。
后来宝黛湘三人因听戏闹了别扭,宝玉受气之余想到这首曲子,自觉开悟也填了一支《寄生草》,但却被宝钗道高一丈的学识见地实力碾压,几番禅机对垒,就让宝玉哑口无言,自觉道行尚浅、尚未解悟。
这一段可以明显看出宝钗的“出世”、“得道”,她的思想境界早已超脱俗世。
她看透了人世命运却不道破这命运机锋。
在这浑浊世界保持清醒是她唯一的精神寄托,
但同时安守本分、懂得适可而止是她行走在入世之路上的唯一行为准则。
不知道在很多个辗转难寐的夜晚,她有没有过矛盾和迷茫,在面对真实的清醒和虚无的浑沌激烈交锋时,她有没有过不为人知的选择与舍弃?
最后,她还是选择了遵守时代的规则,规行矩步,走完这明明白白的空洞人生。
正如叶芝写给自己的墓志铭:冷眼一瞥,生与死,骑者,且赶路。
她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和所有人的命运都终将归于寂寥与幻灭,那虚妄的白茫茫大地终将抵达。
但,既来世一遭,不妨好好走走。
她深知命运的不可违逆,于是心平气和地,顺从这没有退路的唯一归途。
李健有一首《沧海轻舟》,似乎也表达出这种了悟一切的洞明释然和洒脱式宿命感。
跋山涉水看不见命如山,
运似轻舟,世间沧海。
这是薛宝钗的处世哲学,更是大观园每一个女子的《薄命司》。
冷眼于这个时代、家族的兴衰热闹,宝钗仍然要以一个参与者,去俯就迎合这个世界的冷漠无情。
她有小女儿心性去以扇扑蝶、海棠吟诗,但她更有清醒的警觉,借螃蟹暗讽这黑白颠倒的世道。
她身上有着世族大家小姐的高贵仪态,内心却藏着现代女性的珍贵特质。
因为李健去看一个叫《小镇故事》的文化旅游类综艺,被里面一位复旦哲学女博士——陈果的谈吐气质所吸引。
她曾说:我自风情万种,与世无争。
在宝钗身上,则应是“我与世无争,自风情万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