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相位，愿为良医：一位北宋思想家、政治家、文学家的胸怀气度
作者：史遇春
宋人之中，非常喜欢的人物，要我来列举，那么，范文正公必居其一。
说到范文正公，条件反射式的印象，便是他的那句名言：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首先必须清楚，这不是口号，这是儒家正统思想影响下，士大夫家国情怀、社会责任的内化。
当然，这种内化，对范文正公一类的人物而言，并非仅仅停留在文字表面、停留在思想层面，而是时时刻刻见之于行动、施之于实践。
当然，范文正公的《岳阳楼记》一文，除了前文那句传颂千古的名言之外，就整篇文字来看，用文采飞扬来形容此文，也毫不为过。
忧国忧民，先忧后忧，就此片面推断，猜想范文正大约是位文弱的书生，是名刻板的儒士。
其实不然！
范文正以龙图阁直学士经略宋廷的西线边防时，他曾改革军事制度、调整战略部署，他曾构筑以大顺城为中心、堡寨呼应的坚固防御体系，这一切作为，使得西北战线固若金汤。其间，夏人丝毫不敢进犯宋廷边地，并称范文正公为“小范老子”，还认为“小范老子胸有十万甲兵！”
这是怎样的英武雄壮啊！
这又哪里有半点书生的文弱之气？
范文正词《苏幕遮（怀旧）》有云：
“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其词《御街行（秋日怀旧）》中：
“愁肠已断无由醉。酒未到、先成泪。残灯明灭枕头欹。谙尽孤眠滋味。都来此事，眉间心上，无计相回避。”
如此这般销魂的文字，读来，又是怎样地柔肠百转，情思细密！这里面，没有一丝的刻板与酸腐，完全颠覆了惯常的儒士形象！
除以上而外，范文正还是儒家学说的继承和发扬者。在《宋元学案》中，《高平学案》对此有详细的载著。范氏一门的家学，就是对文正公思想的传承、践行和发扬，实在令人仰止！
关于范文正的一切，一时说来，也都只是一鳞半爪，想全面见识其为人、处事、为官、为民……思想、学说、文章……，还是需要继续多读书！
今天，就宋代人吴曾《能改斋漫录》卷十三《记事》中的《文正公愿为良医》一节，说说范文正年轻时的胸怀。
古人出于敬畏，是笃信神灵的。
今人出于迷茫和空虚，是迷信神灵的。
范文正还没有发达的时候，他也只是一介穷书生而已。
关于范文正公的家世，他幼年、青年时期的贫苦，这里就不赘述了。
虽然穷困，但是，并没有消磨掉范文正公的意志，他发奋刻苦，有安邦济世之志。
有一次，范文正公前往一个比较灵验的祠庙之中，他向神明祈祷，并向神明祈求到：
“尊敬的神明啊！但愿我以后能够做到宰相的职位，以造福苍生，安邦保民！”
祈祷完毕，范文正公掷筊。
结果，神明的指示是：
不成。
似乎是神明否定了他愿得相位的深望。
在今天的人看来，范文正祈愿“得相位”，或有可议之处：
如此“觊觎”国家大位，是不是有什么狼子野心？
那个时候，人们不会这么想！
因为，读书人的志业，最终就是“治天下”。
做宰相、济苍生，这是读书人应该有的最普遍的理想。
甚至，更进一层，“做帝师”，也被认为是读书人高层次的理想与追求。
也许，有人认为，范文正公的“祈求得相位”是年轻气盛，是狂妄自大。
这里，大约也只能用古人的一句话回应：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既然神明不允，范文正公转换了目标，继续祈祷：
“尊敬的神明啊！既然做不了国之良相，那我愿意作一个好医生！”
祈祷完之后，范文正公继续掷筊，神明的指示：
不成。
似乎神明还是否定了他的愿望。
之后，范文正公叹息到：
“哎！如果这一辈子不能泽被苍生，保国安民，那么，大丈夫平生的志向，就很难实现了！”
后来，有人知道了范文正公求神，欲得宰相职位而神明不允，愿做良医而神明不从，于是，那人便对范文正公说到：
“先生啊，作为一个读书人，有志向成为国家的宰执，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可是，先生啊，听说您如果无法实现作宰相的愿望，您很有意愿去做一名好医生，做医生，那是技术活，您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啊？这种志向，对读书人来说，是不是有点低下卑微呢？”
范文正公正色言道：
“哎呀！不是这样的！”
“古代的圣贤讲过：圣人总是善于救助人，所以，这世间就没有被遗弃的人；圣人总是善于利用物，所以，这天下就没有被废弃的物。”
“更何况，男子汉大丈夫，用心向学，最高理想，就是这一辈子能够幸遇神武圣明的君主，然后把平生所学，运用于济世救民，能够让天下安和，正道畅通。”
“作为读书人，潜心苦读的目的，就是时时刻刻、心心念念要为天下的普通民众造福，就是要用自己的所学，惠泽苍生，如果做不到这一点，我常常想，这与我将他们推进沟壑之中有什么差别呢？”
“一个人能够普遍地造福民众，那么，这个人只有处于宰相的位子，才可以顺利地做到。”
“既然请示过神明之后，相位在我，是不可得的。我仔细想了想，如果相位不可得，那么，这天下，能够遍行救人利物的人士、能够施展仁心慈意的职业，没有哪一个可以比得过做一名好医生。”
“如若最终做不了宰相，那么，果真能够成为好医生，也不失是一件好事。作为一名好医生，上可以治疗君上、双亲的病痛；下可以为挽救贫民百姓的病灾；中可以保证自己的健康，使自己长寿。”
“这样看来，好医生的职位，看起来似乎有些卑微。但是，仔细想一想，能够在卑微的职位上为众多民众服务的，除了好医生，似乎再没有别的职位了！”
这就是范文正公的胸怀，读来让人生“巍巍高山”的敬仰之心。
愿天下真正的读书人，都有心怀苍生的胸襟！
愿天下真正的好医生，都有救死扶伤的仁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