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谈德勒兹】超越伯格森式的记忆 浅田彰对话宇野邦一第四部分
第四部分 超越伯格森式的记忆
宇:是啊,就像浅田桑说的那样,既然是哲学话就别无他法,但是在这种哲学中,诸如“存立平面”“抽象机器”之类的概念究竟是如何运作的?这是一个不可无视的问题。特别是《千高原》中德勒兹和加塔利尝试创造无限的连接这一点上,“存在的单义性”“虚构存在”这些概念作为使得这些连接成为可能的实在平面是具有非常实用主义的色彩的。
浅:事实上,比如千高原中的“关于几个符号体系”也提到,符号的体系是复数存在的,总之就算有四个吧,他们常常交叠在一起。这种说法在某种意义上也是很实用主义的,同时也是非常有趣的。但是在拉康和巴迪欧那里,语言是围绕一个不在场的超越论的终极能指展开的固定的体系。
宇:也就说,其实拉康和巴迪欧反而才是带有强烈观念论色彩的。
浅:我们可以考察一下有关意义性的论述。对于德勒兹和加塔利来说,先于意义性的原初的符号体系是存在的,当然在意义性之后到来的近代的符号体系也是存在的。同时反意义性数学符号的体系也存在,并且他们常常是交叠在一起运作的,像这样,德勒兹/加塔利的分析是很具体的。而为了使得这种论述不会停留在罗列的层面,其背后应该是存在某种存在论的。但是既然我说那是不能被允许的形而上学,那么也许称赞那些具体分析的丰饶性会更好一些吧。
宇:和伯格森联系起来说的话,《反俄狄浦斯》《千高原》中,生成变化开始具有重大的意义,同时以无数种变体的形式被使用着。正是在这些地方取自伯格森的逻辑以一种富有活力的方式得到了翻译。《千高原》的“成为强度,成为动物,成为无法知觉之物”一章中,有着“一个伯格森主义者的回忆”一节,尽管斯宾诺莎比伯格森重要得多,但是此处仍然是伯格森的“绵延”的一种展开。
话说回来关于“强度”这个词,伯格森在《意识的直接条件》中就是从这个词开始论述的呢。从心理经验的强度开始,将其分为可以转换为外延的量的强度和不可以转换为外延的量的强度。而德勒兹正是把强度这个词变成了怪物。《伯格森主义》中也在根据质和量的差别展开的关于质固有的逻辑的考察之后,得出了质量是两种强度形式的理解。当然像这样将“程度”的概念作为存在的最终的归类加以理解的方式在伯格森哲学也存在,但是它作为一种存在论,是经由德勒兹的精妙解读才被转化为一种实践理论的。这既是将伯格森的可能性推到了极限,同时也是对伯格森的无限远离。
浅:这相当于是将“强度”这个概念尼采化了,或者至少是通过尼采进行解读。就像宇野桑在纽约说的那样,《差异与反复》中的反复论最初是休谟式的作为习惯的反复,然后是伯格森式的或者普鲁斯特式的作为纯粹过去的再现的反复,但是最后的话,就是弗洛伊德的死本能式的反复,当然也是尼采的永恒回归式的反复。(译者注:这种三段的解读方式并不少见,比如檜垣立哉的《瞬间与永恒:德勒兹的时间论》中,就探讨了所谓的第一时间,第二时间和第三时间,分别对应了现在,伯格森式的纯粹过去,最后是德勒兹式的俯瞰的时间,我们会发现伯格森同样位于前德勒兹的第二阶段,小仓拓也的《对抗混沌的战斗:德勒兹,精神分析,现象学》中也沿用了这一思路探讨了系统的三个阶段:单个系列的生成,诸系列的连接,最后是无法被还原为当前系统的逃逸的现象发生)伯格森位于第二阶段,而第三阶段的突破是由作为尼采主义者的德勒兹完成的。
宇:关于反复的那一章师从康德的问题开始的,德勒兹首先讨论了“我思”与“我在”一致性的不可能性,接着提出,这两者之间的裂隙,就是时间,话虽如此这也只是作为空洞的形式的时间。这与第三种反复是相关联的。同时也与非性化的eros以及无器官的身体等概念有关。这些都是伯格森哲学中不存在的次元。
浅:而且,恰恰是这第三种反复才是德勒兹哲学最激进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