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推理】铃音为谁奏响
2019年五校推理征文大赛第二名。
原创内容,如无许可,请勿转载。
一
自毕业后,久违的前往小关家,这还是头一回。当年同属科大推研,志同道合的朋友,如今都分道扬镳,三三两两的散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只是,在这社团里,唯有两人,是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忘怀的,第一位是社长,第二位便是小关。
社长是一位极认真的人,让我深刻体会到,一个社团是否形同虚设,全看社长的态度。他不论刮风下雨,每周一都雷打不动地举办一次讲座。即便事务繁忙,晚上熬夜到两三点钟也要把材料准备好——为了一般人眼中的“闲事”。正是因为有了社长,我在社团的这几年真可谓受益匪浅。直到现在,每次回想起在一次次讨论中思想碰撞产生的灵感的火花,我都会感到有一股暖流自心中涌起,仿佛又回到了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
而小关则不同,对人永远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态度,总是独来独往,吃饭时甚至很少有人和他同桌——不知是否是因为他自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所以,我对他印象深刻绝不是因为我们私交甚笃,仅仅是因为拥有“推理”这个共同的爱好。众所周知,在绝大多数的推研中,真正的推理爱好者都只占少数,大部分人都只看过东野圭吾,爱好是密室逃脱和桌游,近些年来还要再加上一个剧本杀。我不能否认这些是推理,但果然,正如今村昌弘在《尸人庄杀人事件》中所言:“可别把我们和那些连范·达因与都筑道夫都不知道的人一概而论!”所以,能在推研中找到一个像小关那样的推理狂热爱好者实在是令我感动不已。我自认已经对推理小说有较多涉猎,但与小关一比,简直是沧海一粟,不值一哂。平日里少言寡语,只顾低头盯着手机的他,一旦聊到了推理相关的话题,就立马像变了个人似的,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地讲起来,若没有人制止,恐怕三天三夜都不会停。我也以此为契机,经常有能与他搭上话的机会。即便我对他的私生活几乎是一无所知,也不妨碍我在内心私自将他放在“挚友”的地位。
所以,这次出差回到我阔别已久的大武汉,我第一想做的事,就是和由于比我和会长小两届,仍在校读研的小关叙叙旧,聊一聊我在上班后已许久无人能与之相谈的推理。出乎我的意料,小关竟二话不说就同意下来,而且直接邀我到他家里,让我在紧张之余也诞生出小小的期待——我早就想看看,小关的书房到底是何种盛景。江汉路16号新华小区,没想到离我们学校还挺近。于是,在开完会后,趁同事们都登上黄鹤楼望月之际,我便马不停蹄地赶往小关家。
叩..叩叩叩..叩叩。
我以某种类似暗号般的频率敲响了门,很快,小关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逐渐打开的门后,仍然是一头熟悉的飘逸斜刘海,瘦小的身躯上套着皱巴巴的羽绒服外套,五官倒是意外地端正,不像我架着厚厚的眼镜,他的目光格外锐利。我分明看到,与我一样,此刻他的嘴角也正挂着一丝微笑。我非常理解他的心情,那是一种自然流泻出的喜悦,因为我也是如此。
“欢迎来到贝克街1037号。”
“你小子,怎么两年不见,变贫了不少。”我知道,此刻,我的笑容一定愈发灿烂了。
二
他家着实是让我吃了一惊。标准的三居室,一进门便是门厅,右手边是厨房,正前方则用一个镂空雕花的大立柜与客厅隔开。这些都没什么奇怪的,真正吸引我眼球的是到处堆放的书箱,这里一个,那里一个,几乎占据了所有空闲的空间。小关走到沙发旁,看我还站在原地左顾右盼,苦笑道:“没什么好看的,书架和柜子都塞满了,没办法,只好把一些没那么重要的书都塞到箱子里了,快过来坐吧,你想喝点什么,茶,咖啡,还是饮料?”
“芬达吧。”我一边应着,终于恋恋不舍地迈动了脚步,等我一屁股坐到沙发上的时候,小关刚好把饮料和零食拿了过来,我们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我头一回知道,原来他的父母常年在国外出差,所以他才可以肆无忌惮的买书,而我也跟他讲了不少工作上的事情。没多久,他突然带着一种神秘兮兮的笑容问道:“你知道为什么今天我要让你来我家吗?”
我也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按理说,小关绝大多数时间还是住学校的,光是叙旧的话,在实验室也可以。所以我只能老老实实的摇摇头,表示还不清楚。
小关并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替我解答这个疑惑,反而提出了另一个问题:“说到电话的话,你会想到什么推理小说?”
来了!我的心中隐隐兴奋起来,虽说是来叙旧,但我最大的期待果然还是这个——推理话题!就算说我是为此而来的也不为过。“连城三纪彦的《以“我”为名的变奏曲》吧,还有折原一的《冤罪者》,那本里面主角着实被电话骗得很惨。”
“没错没错。”他满意地点点头,“说到电话,就想到欺骗,想到身份诡计,想到一人多角,推理小说爱好者的想象力唯独在此层面上能够如此跃进。电话,这个能够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小道具,在推理小说的历史上可谓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只描写电话中的声音,再加上称呼的诱导,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完成多人一角的叙述性诡计;利用电话做不在场证明的小说更是数不胜数;甚至就连“十元硬币太少了”这简单的一句话,都可以延伸出一大串与电话相关的巧妙逻辑推演。这是多么美妙的一种道具啊!有杀人鬼为了消灭按键机用户疯狂展开屠杀;也有撞鬼的人仅从“通话记录消失”这个小小的伏线上就推理出两条复杂的逻辑链;近年来,随着智能机的不断升级,关于手机软件的诡计也如同雨后春笋一般涌现出来。不过,在这之中,我最为中意的还是最淳朴的,仅利用通话这一行为完成的欺骗与反欺骗。”
他顿了一下,从面前的茶几下抽出了一张纸,接着说道:“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我会邀你来我家吗?这就是答案。”
我定睛一看,只见那张纸上写着:
五校推理征文大赛题目
我是一名警察,工作是负责大大小小的案子。
这几天发生了一件怪事,让我百思不得其解。从三天前开始,每天中午12点都会有一个准时的来电,对面的人永远重复一句话:“警察,我来自首了,我杀了人......”话音未落,那边便挂断了电话。出于职责,我派人到处去查W城是否出现了凶杀案。但是无论怎么查,都没有出现电话那头所说的凶杀案。我出离愤怒,只觉得这是一个恶劣的恶作剧。
然而,今天中午11点55分,我接到报案,说在市中心商圈的顶层消防楼道内发现了一具尸体。我还没有反应过来,12点,电话如期而至。那头又传来了熟悉的声音:“警察,我来自首了,我杀了人......”
“说实话,我这几天一直在家,就是为了完成这篇稿子,这个题目着实很对我的胃口,今天终于完成了。”
“那......”
“别急!你先说说看,你看到这个题目有什么想法。”
“我觉得,这个题目巧妙的设计了三个切入点。第一是固定时间打来的电话,每次都是重复同样的话,让人不由得想到,会不会是利用了某种定时装置来设计不在场证明?但是如果沿着这个思路去写的话,很容易变成没什么意思的家访流三分钟推理。第二是微妙的报警信息,题目中完全没有提到报警人和报警的工具,消防楼道这个偏僻的地点,也容易让人产生报警人即凶手的思路,如果按这个想法来写,就是一开始根据各种线索锁定了一个凶手,然后根据无关人士报警的不可能性,得出报警人即凶手,线索是伪造用来嫁祸的结论。这样写太过老套,还可以再加一层反转,凶手就是一开始锁定的对象,他伪造了报警人的身份,从而产生了报警人嫁祸于他的错觉!但这样写有一个坏处,就是几乎忽略了那个三天前便不断打来的自首电话的作用。”
“第三则是自首电话本身的信息。”我接着说道,“如果那个打来电话的人是真的想要自首的话,他应该会说出自己的姓名,地址等信息,所以他肯定不是真的想要自首。那么,这个电话的目的是什么呢?“只要打来自首电话的话,警方便会将其定为一起谋杀案”,会不会是出于这样的考虑?如果这样去想的话,这便是一起被伪装成谋杀的自杀。那么,打自首电话的人又会有两种可能,一是死者本人,二是死者以外的人。如果是死者本人打来的自首电话,就没有必要打来多次,只需要在案发的前一天打来一次即可。所以,我比较倾向于这是一起自杀案,且打来自首电话的是死者以外的人。他知道死者打算自杀,但并不知道自杀的具体时间,所以便每天都打来一起自首电话,为的就是将这起事件伪装成谋杀,以用来嫁祸某个可能杀死死者的人。他可能利用了某种音轨合成技术,将那个电话中的声音调整成被嫁祸者的声音,当警方开始调查案件时,就会自然而然地将被嫁祸者与事件联系起来,如果自首人在其中再做些小手脚的话......”
我意犹未尽地停了下来,眼神投向小关的方向。“的确,这可以说是看到这个题目最先想到的三种常规思路。三重反转,不在场证明,身份诡计,很有你的风格嘛,学长。”正当我想要谦虚几句时,他话锋一转,“但是,如果你抱着这样的想法来看我刚刚完成的小说的话,可是会被骗的哦!跟我来吧。”说罢,他站了起来,向书房走去。抱着浓浓的期待与好奇,我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正当我被他那围绕三面墙,直通天花板的豪华大书架惊得下巴都快要掉下来的时候,他把一沓稿纸端端正正地摆在了我的面前。
“请看——”
眼神中带着浓浓的自信与挑战的意味。
三
挑战读者
你能推理出这桩女大学生被害案的凶手吗?凶手就在如下所示的本案主要登场角色中。在你推理的过程中,一定要谨记下面这句话——铃音为谁奏响。
主要登场角色:
王静
谢玉东
骆教授
大强
赵警官
1
中午12点整,忙碌的110指挥中心里,电话声依然此起彼伏,不绝于耳。终于快要到达下班的时间了,赵警官不由得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就在这时,又有电话打了进来。虽说身心都已经非常疲惫,但在每天会接到数以万计电话的W市110指挥中心,每分钟一次的电话早已是家常便饭,赵警官也只能强打精神,接起了这个电话。
“你...”
“你好”的“好”字还没说出口,对面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口了。那是一个低沉的,听不出男女的声音:
“警察,我来自首了,我杀了人......”
嘟-嘟-嘟-嘟......
又来?赵警官在心里暗骂。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接到这个电话了,每次打来都是在十二点整,刚一接起来便重复同样的一句话,然后立即把电话挂断。在他多年的接警员生涯中,类似这种的恶作剧电话已经接过不计其数,所以他也没有太放在心上,比这更加恶劣的也比比皆是,像这种程度的,甚至没有达到去调查报警人信息,以追究其报假警的法律责任的标准。
但是,今天却又有一点小小的不同——
就在这个电话打来五分钟之前,在市中心的商圈顶层消防通道内,真的发现了尸体。
2
“死者名叫王静,是附近大学的一名医学生,那天是周末,她于早上八点左右离开寝室,到市中心的商圈购物,在她生前最后一个见过她的人就是她的室友。11:55分,我们接到报警称,在那个商圈的顶层消防通道内发现了她的尸体。”
在狭窄的工作室内,赵警官隔着一张茶几,沉着地看着自己多年来的老友——关水。多年的合作已经让他充分了解到关水作为侦探的才智以及严密的口风,所以,一旦碰到一般的调查思路无法解决的案件,他就会到这里来寻求关水的帮助。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概率让案件得到进展,都会对警方大有助益,更何况,关水早已用实际行动证明,这个概率远远不止万分之一。
“她是一个人出门的吗?对于当代大学生来说,这可真少见啊。”关水十指交叉抵在脸前,两肘撑在桌面上,表情严肃,像是在思考些什么。
“很遗憾。”赵警官苦笑道,“她就是一个人出门的。经过法医鉴定,死亡时间大概在11点左右,由于尸检及时,前后误差不会超过五分钟,死因是勒死。从勒痕的形状上看,确定为他杀,且现场并没有发现凶器,尸体上也没有发现任何皮屑或可疑的证据。”
“报警人的信息呢?”
“报警人名叫刘芳,45岁,是商圈外聘的清洁人员。当天她正准备开始对消防通道的清扫工作,结果没想到刚刚到达顶楼,就看到了如此惨绝人寰的一幕,也是挺令人同情的。经过我们的调查,她似乎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她与被害人之间完全没有任何联系,且从报警到警方赶到现场的15分钟期间,距她本人称一直待在现场附近。实际上,这短短十五分钟的时间也远不够她处理凶器的。”
“等一下,这里似乎有些问题。”关水咬起了自己的大拇指指甲,这是他开始认真思考的象征。“既然死亡时间是十一点左右,报警时间是11点55分,又何来时间不够一说呢?”
“哦,忘记说了,瞧我这脑子。”赵警官一拍脑袋,“其实这个商圈在每层通往消防通道的必经之路上都是有监控的。监控清楚的拍下了王芳于11点50分自一楼进入消防通道的画面。”
“为什么要一楼进去,却从顶楼开始打扫呢?”
“距她本人说,是因为从顶楼开始打扫比较轻松,但商场是不允许清洁人员乘坐电梯的,手扶梯和直梯都不行,所以她只能走消防通道上楼。”
“好吧。”关水挠了挠头,“虽说有摄像头,这么大一个商圈,人流量密集,恐怕排查工作也很不好做吧。”
“不,出乎我们的意料,排查工作异常简单,但本案的问题正出在这里。”赵警官正了正身子,看起来像是要进入正题了。“这个商场的电梯设置的非常完善,而且在消防门附近还张贴了‘逃生通道,非紧急情况请勿使用’的标语,所以基本没有什么人进消防通道。经过排查,在案发的时间段除了被害者,只有五个人曾经出入过消防通道,我把具体的出入信息绘制成了一张表格。”
说着,赵警官将一张A4大小的纸从随身携带的文件袋中抽出,放在了桌面上。
姓名 出入时间 出入层数
王静 10:55 8层(顶层)
谢某 10:45-11:15 8层进,1层出
苏某 10:55-11:00 7层进,1层出
黄某 11:05-11:15 6层进,6层出
骆某 10:55-11:07 3层进,3层出
杨某 10:30-11:30 2层进,2层出
“在这五个人之中,谢某的形迹非常可疑。他跨着一个黑色的大挎包,左顾右盼,鬼鬼祟祟的进入了电梯间,出来的时候也是形迹慌张,但他本人坚称自己根本没在八楼久待,问他为什么会在消防通道待那么久,也是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是因为一边玩手机一边下楼,所以才耽误了那么久。但我们实在是查不出,身为无业游民的他到底和被害人之间有什么关系,而且现场也没有发现任何与他相关的证据。”
“说到这里,在现场还发现了什么证据吗?”关水的表情有点不耐——既然嫌疑人只有五个,那么即使用排除法也能选出凶手了吧,何必过来找我,他的表情似乎透露出了这样一种信息。
“先别急,我先一个个向你介绍嫌疑人的信息,你再仔细看看这张表格,我相信,以你的能力,一定可以看出问题所在。苏某、黄某和杨某的解释都非常正常,苏某是嫌直梯等的人太多,扶梯每下一层楼又要绕一圈,又没看到墙上贴的标语,所以直接从消防通道下了楼,黄某是因为临时有个重要的电话,商场里太吵,所以就到消防通道里去打电话,赵某则是找了个清净的地方玩了两局游戏。至于骆某——其实我也不必隐瞒,就是我们都很熟悉的那个骆教授。”
“那个W大的法医学专家?没想到他竟然也有成为嫌疑人的一天。”
骆教授可以说是名誉全国的法医学专家,曾被评选为年度十大法制人物,经手的案子少说也有上千件,与赵警官也合作过数次。不过,需要指出的是,就在不久前,他们俩因为一桩案子,就在关水的这间工作室里大吵了一架,最后不欢而散,但关水和赵警官为了避免引起尴尬,都明智的没有提起这个话题。
“不仅是嫌疑人,而且还是重大嫌疑人呢!在尸体下发现了一根抽到一半的万宝路香烟,恰好是骆教授最爱抽的牌子,而且,最要命的是,那根香烟上还检测出了他的唾液样本!被害人曾经上过他的课,也就是说他们可能认识,这些线索都大大的增加了他的嫌疑。不过......”
“我已经知道你给我看这张表的用意了。你是想说——他们其实在不知不觉中,就互相做了不在场证明,对吧?”
“没错,本案最麻烦的地方就在这里。看似这五人每个都有可能作案,但,其实每一个人都没有可能作案。被害人的死亡时间在10:55-11:05之间,所以在这个时间点,凶手一定是待在顶层的。但由于几位嫌疑人均在重叠的时间里待在楼梯间,所以他们或多或少都有接触。他们几人提供证词的关键点,我也整理成了一张表格。”
1.谢某在下到5层,3层,2层时曾分别遇到了一个人,但因为他一直低着头,所以不能分辨出具体到底是谁。
2.苏某在下到6层时(10:57左右)时,看到一名背着挎包,穿着黑色连帽衫,戴着帽子的人低着头,站在消防通道里一动不动,不知在做什么。
3.苏某在下到3层(10:58左右)时,看到一名满头银发,身着白色西装的男子趴在窗台上抽烟。
4.苏某下到2层时,看到杨某正坐在楼梯上玩手机。
5.骆某在10:58左右时看到苏某从楼上下来。
6.骆某在苏某刚从楼上下来后,看到那个背着挎包,穿着黑色连帽衫的人从楼上下来,然后立马又向二层走去。
7.黄某在消防通道期间,没有遇到任何人。
以上就是所有案发时间段处于消防通道内的人的相遇情况。由于杨某一直坐在台阶上玩手机,没注意任何人经过,所以他的证言不予采信。
“穿黑色连帽衫的男子,应该就是谢某吧,而白色西装的男子就是骆教授。”
“没错,只不过因为证人没有确切的看到脸,所以才使用了这种比较谨慎的写法。”
“那么,根据这里的证词,的确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作案啊。”与难解的案情相反,关水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张写满了证词的纸片,嘴角勾起了一抹弧度,仿佛见到了新奇的玩具的小孩子一般。“如果所有人说的都是真的的话,在苏某下楼的时候,凶手是不可能在8层的,也就是10:57之前,谢某不可能在八层,10:58之前,骆教授不可能在八层,11:00之前,杨某不可能在八层。根据骆教授的证言,谢某在11点的时候就下了三层,所以谢某不可能是凶手。而如果骆教授是凶手,根据黄某的证言,他必须在11:05之前就从四层下来,在七分钟内,既要完成在3层与8层间的往返,又要杀一个人,这是不可能的。同理,杨某更不可能是凶手,黄某本身就没有作案时间,而苏某更是只在消防通道内待了5分钟的时间,且谢某和骆教授都有与她相遇的证言,可以说是天衣无缝了。更妙的是,不在场证明是循环的。除了骆教授与苏某,谢某与苏某相互做了不在场证明之外,骆教授对谢某,黄某对骆教授分别做了不在场证明,也就是说,即便有人撒谎,至少应该有两个共犯以上,但是这真的可能吗?”
“我觉得不可能。”赵警官摇摇头,“有一个共犯我都已经觉得很不可思议了,经过我们的调查,这五个人无论从背景,身世到生活环境,都没有任何共通之处,完全就是不相干的人嘛,三人同案简直可以说是天方夜谭。”
“这案子越来越有意思了。”关水的眼神愈发明亮,双手不住地搓动着。“赵警官,我还想问你两个问题。”
“当然,请讲。”
“第一,案发现场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证据或者奇怪的地方?第二,你曾说过,在案件发生的前三天,包括案件当天的12点整都收到了来路不明的自首电话,所以曾派人搜索过发生在整个W城的杀人事件,却都一无所获,对吗?”
“案发现场的奇怪之处还有两点,第一是苏某下楼的时候曾经听到过头上传来类似螺旋桨的声音,第二是苏某和骆某都在消防通道里听到了奇怪的叫声,但不是很真切。至于自首电话,确实如你所说,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问题。我想,我大概已经有点眉目了。”关水似乎没有刚才那么激动了,表情也冷静了下来,但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此时,他的全身都在颤抖着,已经进入了大脑飞速运转的高度兴奋状态。“关于被害人,还有什么信息吗?”
“嗯,被害人好像十分怕狗,其他的好像就没什么了。我可以抽根烟吗?”像是终于完成了任务似的,赵警官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问道。
“请便。”
凝视着桌上的烟灰缸,伴着袅袅飘散的烟丝,关水的思绪似乎也飘散到了远方,然后又牢牢地凝固成一点。而至于那一点的内容,恐怕就只有神,和关水自己知道了。
3
赵警官意识到,自己可能发现了一个重大的线索。经过对那个自首电话号码的反追踪,他发现,这个电话号码的主人名叫谢玉东,M镇人,曾经担任过Amabon无人机公司的高级工程师,但在三年前由于深陷与下属女孩的职场丑闻,便辞去了工作,从此不知所踪。这部手机一共只保存下4个通话记录,从案发前三日到案发当日每天各有一条,都是打给110的,打出的地点分别是W市附近的M镇,P县和B县,最后一天则是在W市的远郊。由于M镇,W县和B县都没有设立110指挥中心,所以从这三个地方打来的报警电话也会由W市的110指挥中心接听,再转接给当地派出所。
这一查之下,可令赵警官迷惑不已。为何这个自首电话如同长了飞毛腿一般,一天换一个地方?他觉得这其中必有蹊跷。但他知道,上级是不会重视这个通常来说的恶作剧电话的。即便最后一天的自首电话是在W市拨出,但却是在W市的远郊。虽然W市不大,从市中心的商圈到远郊直线距离也不过2、30公里,但市内道路错综复杂,就算是开车,从市中心到远郊至少也要一个半小时,所以,几乎可以说,这通自首电话与案件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但赵警官内心却依旧感到不自然——难道天下真的有这么巧的事?刚刚发生了杀人事件,就接到恶作剧电话?这条线索,可能全天下,也只有赵警官这位曾经多次接听了这通自首电话的人会重视了,所以他决定自己查查看。
赵警官不辞劳苦,分别联系了M镇,P县和B县当地的派出所,对当地多所商圈和住宅小区的顶层消防通道展开排查,这不查不要紧,一查——竟然发现了三起杀人事件!但不同于在W市发现的杀人事件,这三起杀人事件都是发生在住宅小区的顶层消防通道中的,且死者都是住在顶层的居民,死因都是勒死,现场没有留下任何有用的证据。最为不可思议的是,这三户居民都改造了消防通道内的消防门,将其改装成了防盗门,且当赵警官与当地警方赶到现场的时候,这三处防盗门都处于从内部反锁的状态。这样当然是违法的,一旦有火灾发生,楼内居民必须经由顶层消防通道才能逃往天台,这三户居民私自占用顶层消防通道,增加了极大的安全隐患。
但反过来讲,这也使三个杀人现场,都变成了密室。能够从大楼内部通往顶层消防通道的地方,只有那扇防盗门而已。凶手到底是如何穿过那道完好无损的防盗门作案,又是如何从里面出来的呢?赵警官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至此,他几乎已经可以断定,这通自首电话与案件一定有关,但,在谢玉东早已不知所踪的当下,案件陷入了更大的漩涡之中......
几天后的夜晚,赵警官敲响了“小关心理咨询工作室”的大门。
四
“这就完了?”我望着手中最后一页稿纸,茫然无措地望向小关。
“当然没有。”小关扬了扬手里的几张纸,笑道,“解答篇还在我手里呢,不过,要是直接公布的话就没意思了。你先来说说看,你觉得谁才是凶手?”
“要我看的话,你这猜凶手也做得太没水准了。”我难掩口气中的失望。“一共就只有五个主要登场角色,还有一个大强,根本就没有看到他出现过嘛。剩下的人里,处在第二节那段长长的不在场证明推导环节里的,就只剩下王静、谢玉东和骆教授了吧。既然你说被害人是他杀,那凶手就只可能是谢玉东或骆教授中的一个,如果凶手是骆教授的话,那第一节和第三节都没必要写了,所以凶手一定是谢玉东。”
“哦?那你倒是说说,他到底是如何作案的。”
我翻到不在场证明那一页。“如果锁定了凶手是谢玉东再来考虑的话,答案就很明显了。证明谢玉东不可能作案的信息一共有三条,一条是苏某在10:57的时候看到他站在六楼,第二条是骆教授在10:58分时看到他紧跟着苏某从楼上下来,第三条则是在11:05以后黄某没有看到他从楼上下来。第一条不在场证明排除了他在10:45-10:57在8楼的可能,而第二条排除了他在10:58以后在8楼的可能,第三条排除了他11:05以后在8楼的可能。也就是说,只要第一条和第二条这两条证言中有一条是伪证的话,他就有可能作案。这个关水所说的什么循环不在场证明,仔细一想,在逻辑上根本说不通嘛。如果说他是你的化身的话,那你的水平也太low了。”
“我可不叫关水。”即使自己的小说被如此猛烈的批判,小关也没有生气,脸上反而露出了一种诡秘的笑容。“确实如你所说,如果苏某做的是伪证,那么谢某便可以在10:55分作完案后,再紧跟着她下楼;而如果骆教授做的是伪证,谢某则可以在苏某下楼后立即前往八楼,作完案后再于11:05之前下到六层以下即可。但问题是,动机呢?为什么苏某和骆教授,要为谢某这个无业游民做伪证?谢某又为什么要杀掉王静?”
“这些你又没写,我怎么会知道。”
“所以说,你陷入了一个很大的误解。”小关正色,“凶手确实可以是谢玉东,但,你完全搞错了。”
五
你就是凶手 ~ 谢玉东篇
“这个案子中,最关键的是,铃音到底是为谁而响起的。”关山斜躺着,睥睨着赵警官。“说白了,其实非常简单。凶手为什么要打电话到110呢?110指挥中心有上百个接警员,凶手没有任何办法保证他的电话会被同一个接警员收听,也就是说,这不可能是一种暗号。”
赵警官点点头。
“既然不是暗号,这自首的铃音便是为你们全体接警员而响起的。”
“这是什么意思?”
“重要的是信息。自首的信息。既然他不是真的想要自首,那便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对警方的挑衅。没错,连续快乐杀人犯谢玉东,这就是凶手的真面目。不论是顶楼的三个住户,还是王静,都只不过是他随机杀人下的牺牲品而已。可是他却没想到,你们警方竟无能到这种地步,他连续作案多起都没有任何反应。直到最后一天警方发现了案件,开始搜查之后,看着因为他而陷入混乱的社会,谢玉东这才罢了手,在暗中欣赏起由他所制造的盛景。这或许就是社会的悲哀吧!深陷丑闻,跌落深渊的高级工程师,竟然沦落为了报复社会,满腔怨恨的杀人鬼,真是呜呼哀哉,呜呼哀哉。哈哈哈哈哈哈......”
关山说着说着,竟笑得前仰后合,连眼泪都出来了。
“等一下等一下,也就是说,这四起案件的杀人犯就都是谢玉东了?那他又是怎么作案的呢?”
“很简单啊。既然是密室,就用飞的呗。从顶层消防通道到天台的平台门,按照消防规定是不允许带锁的。谢玉东就用无人机把自己拖吊起来,然后从天台侵入作案。不要说什么不可能,Amabon的无人机在十年前就被广泛用来送货,拖吊50kg的货物也不成问题。作为Amabon的前高级工程师,到了今天,研发出一种可以承载一个人重量的无人机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更何况,在案发的时候,苏某不是曾经听到头上传来的螺旋桨声音吗?那就是谢玉东从天台降落的时候发出的声音。他在10点55的时候侵入天台,发现了站在顶层消防通道里的被害人,趁其不备,突然从背后勒住了她,由于已经非常熟练,被害人没有任何反抗就被勒死了。然后他再乘坐无人机到达W市的远郊自首,这也是为什么自首电话能够在一个小时之内,走完开车一个半小时才能到达的路程的原因。”
赵警官一脸茫然,虽说大体是听懂了,可有些细节,总觉得好像是头一回听说。正当他要开口发问的时候,
“好了好了,咨询费放在这里,就可以走了。之后要怎么抓到谢玉东,是你们警方的事情吧。”关山翘着二郎腿,一脸不耐的挥挥手,仿佛驱赶苍蝇一般。
“真是个怪人。”赵警官默默地在心里想。
“我说,”我想我此时一定是满脸黑线,“这谜底是什么情况啊。怎么谢玉东突然就变成一个来无影去无踪的飞天杀人犯了。那他10:45进入八层消防通道,11:15从一层下来又是怎么回事?还有,这里是不是写错了,明明是关水,怎么变成了关山,该不会是你一顺手,写成了自己的名字吧。”
“所以说,你陷入了很大的误解啊。”小关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谢某是不可能作案的,因为谢某根本没有出现在开头的主要登场角色中。谁告诉你,谢某就是谢玉东了?”
“可......”
“我开头已经写的很清楚了,凶手就在主要出场角色之中。谢某就是谢某,谢玉东就是谢玉东,是完全不相关的两个人。谢玉东作案有什么逻辑上的问题吗?”
“可...这...这样的话,你写的第二部分不是毫无用处了吗?推了一大堆不在场证明,结果告诉我们凶手是飞来的,这样的小说,恐怕读者读了之后是要撕书的吧。而且,那个关山到底是怎么回事?”
“所以说,不要急嘛。”说着,小关又将另一张纸放在了我的面前。
你就是凶手 ~ 骆教授篇(接三 2)
半响静默。
待赵警官一支烟抽完之际,关水终于开口了。
“我刚才说的似乎有点错误,本案并不需要三个同案犯,实际上,只需要两个人就够了。我仔细考虑了每个人作案的可能,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如果只有一名共犯的话,犯人就只可能是那个穿着黑色帽衫的人——也就是我们认为的谢某。请看这张表格。具体的推演过程因为过于繁琐,并且有字数限制,我就不说了。由于苏某在消防通道内待的时间过短,黄某完全没有作案可能,所以只将他们作为共犯考虑,杨某没看到任何人,所以不能当作共犯。”

“但是,谢某并没有任何动机,也很难想象身为无业游民的他能找到那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来给他作伪证。但是,如果反过来呢?”
“什么意思?”
“如果我们看到的黑色连帽衫并不是谢某,而是骆教授的话......”
“我懂了。”赵警官面露微笑,“也就是说,谢某和骆教授一进消防通道就互换了装束,然后就按照表中谢某和骆教授共犯这种可能性来犯罪对吧。仔细看前文的证词的话,确实,苏某只说是看到了穿黑色帽衫的男子和银发、白色西装的抽烟男子,并没有看到他们的脸。而骆教授作案之后就在11:05之前下到6层以下,然后立刻又和谢某换回原来的装束,然后光明正大的从三层走出去。谢某则整理着装,处理好凶器,然后从一楼出去。但骆教授却没有想到,自己的一根抽到一半的香烟竟然在慌乱之中掉在了现场。”
“没错,在这种可能性中,骆教授只是雇佣了看似和自己毫无关系的谢某做共犯而已。至于骆教授本身,他和被害者是有关系的,所以只要沿着这条线查,我想不论有多隐蔽,一定可以发现什么蛛丝马迹。无非就是什么师生不伦,男女关系之类的。骆教授想要封口,就找了个理由把被害者约在商圈顶层的消防通道,替自己做好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之后,杀死了被害者。”
赵警官满意的点点头,仿佛已经看到了骆教授在这严丝合缝的逻辑中不得不乖乖伏诛的画面。
“不是,”我已经开始感到混乱了,“这第二段的逻辑推演是回来了,可是刚才的那些伏线呢?第一段和第三段的作用呢?苏某听到的螺旋桨声音呢?还有,我刚才差点都忘了,苏某和骆教授听到的奇怪的叫声呢?奇怪的自首电话呢?完全没有提到啊。”
“不要急,不要急。”关水依旧挂着诡秘的笑容。“谢玉东嘛,你可以认为他只是乘着无人机抵达了屋顶,然后刚好看到了骆教授杀死被害人的场景,就把这桩事件也揽入自己名下了。”
“那他还算这一事件的主要登场角色?”
“怎么不算,在谢玉东犯人篇里,他可是主角啊。”
“其他的问题呢?”
小关没有回答,而是将另一张纸片放在了我的脸前。
你就是凶手 ~ 王静篇(接骆教授篇)
“你就是想让我这么说吧,赵警官?”
关水话锋一转,脸色变的异常严肃。
“什么?”赵警官一愣。
“刚才的那个逻辑,大概一想,似乎是严丝合缝的,但仔细想来就会发现问题。骆教授的不在场证明严丝合缝的关键是什么?是在11:05进入消防通道的黄某。但是,黄某并不是共犯,也就是说,这个不在场证明的形成是偶然的。既然骆教授都已经如此大费周章,请别人来作伪证,又怎么会依靠偶然的不在场证明?所以,这套逻辑从根基上就是有问题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赵警官的脸色突然变得很差。
“我从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隐隐怀疑了。为什么你在真正的案件出现之前,就知道有来路不明的报警电话,还到处派人去搜查?要知道,这种电话一般都是当作恶作剧电话处理的,能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接警员!而你堂堂刑警大队队长,竟然会知道不足一提的恶作剧电话,还派人到处去搜查,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我们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你应该很了解我才对,你可不要血口喷人!”赵警官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不错,我才不会血口喷人。”关水依然显得很冷静,“正因为我很了解你,才知道你会做的事。你不会直接把结论告诉别人,而是会通过重重诱导,让别人自己得出一个你想要的结论,并对此深信不疑。电话的事情是如此,你今天到这里来找我也是如此。王静,其实是自杀吧?”
赵警官背对着关水,一言不发。
“雇佣谢某的人,其实就是你吧。你早已知道王静会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自杀,也知道骆教授会在那个时间段到消防通道里去。或许,这一切本就是你多重诱导的结果。让我猜猜,或许骆教授和那女孩真的有关系?你冒充骆教授约她在那个点在消防通道顶层碰面,而此刻,骆教授正毫不知情的逛着商场。你甚至算好了骆教授抽烟的时间——每小时必抽一支,对吧?如果骆教授要抽烟,他一定会去消防通道,这你都考虑清楚了。然后,你又为那女孩准备好了自杀的场所,绳圈,无人的环境,再加上——一条足以让她绝望的丑闻。对吧?我怎么不了解你,我太了解你了啊。那支香烟也是你准备的吧,为了加重骆教授的嫌疑。我可是记得很清楚,之前你和骆教授大吵一架,从我这里夺门而出之前,你们可是都抽过烟的。”
赵警官没有任何反应,关水还是继续自顾自地说着。
“那几通子虚乌有的报警电话,恐怕也是你杜撰出来的吧,为的就是诱导刑警队的人们,让他们将本案定为他杀。虽然死因可能存在疑点,但是你雇佣谢某又勒了一遍被害人的脖子,将勒痕伪装成他杀,又拿走了凶器,再加上萦绕在刑警队的紧张氛围和大力支持他杀的,身为队长的你的意见,还真是高明啊。然后你又准备了这么一大套不在场证明的证据到这里来找我,目的就是让我自己推导出骆教授就是凶手这一结论,这样的话,世间就再无一人会怀疑了。可惜啊可惜,你还是小看我了,棋差一着啊。”
赵警官的怒气仿佛已经平息下来,他转过头来,面无表情的问:“那你倒是说说,我这样大费周章,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非常简单,就是嫁祸骆教授。你们俩之间的仇怨,看来远比我想象之中,还要深得多啊。”
“好!关水,算我没枉交你这个朋友!”赵警官突然大喝一声,嘴角边不断冒出殷红的液体。
“什么!赵警官,赵警官......”关水立马冲过去扶住赵警官,然后拨打了120急救电话,只可惜,赵警官逐渐停止了动作,脑袋向一边歪去,然后再也没了气息。
关水决定,将这件事永远埋藏在心里,作为自己一生的秘密。
还有,他再也不会做侦探了。
“所以,赵警官才是幕后黑手吗。”我长出一口气,“不对啊,赵警官不是接警员吗?那几通报警电话不是真实存在的吗?你可不要告诉我,第一段和第三段都是骗人的。你这小说写的,怎么处处都是矛盾啊。”
“所以说,你陷入了很深的误解。”关水道,“这里才是重头戏。在王静自杀,也就是赵警官真凶篇里,是有两个事件在同时进行的。”
“两个事件?”
“没错,一个是接警员赵警官追查自首电话,然后去找关山解谜的事件,另一个则是女大学生被害,刑警队长找关水解谜的事件,这两个事件是同时进行的。因为接警员调查的事件和女大学生被害的事件之间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关系,所以我并没有将他写在主要登场角色中,这也很合理吧。”
我吃惊的长大了嘴巴。“怪不得那里叫关山啊!也就是说,有两个赵警官,分别咨询了关水和关山,你这也太糊弄人了。”
“这哪里叫糊弄,这叫叙述性诡计,叙述性诡计懂不懂!”
“所以说,谢玉东依旧从空中飘过?刚才我问的那个奇怪的叫声,你还是没有解释嘛!还有,这个大强到底是什么?都到现在了也没有出现过。”
关水又将一张纸片放在了我的面前。
你就是凶手 ~ 大强篇(接王静篇)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倒在关水怀里,本应已经死去的赵警官,突然爆发出了一阵猛烈的笑声,吓得关水差点背过气去。
“小老弟,你说我棋差一着,看来还是你棋差一着啊。”赵警官擦了擦嘴角的仿血液荧光剂,“哎呦,哎呦,快扶我起来。”
“到底怎么回事?”关水厉声问。
“别着急嘛,也别太认真,我跟你慢慢解释。也不怪你没有推理出来,有些东西是我故意瞒着你没说,说白了,那个报警电话,那段铃音其实是为你而响的啊!”
“总之,我先让救护车别来了,这笔钱你之后可得赔我!”关水虽然被耍了,但心里却轻松了很多,至少不用面对友人畏罪自杀的痛苦。不过,这时候,他的好奇心也一点一点上来了,“到底怎么回事,老赵?”
“其实这案子非常简单,老早就破了,刚才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用来诱导你得出我才是真凶的结论的道具,包括那几通自首电话,所以才说他们是为你而响的。但我倒也没说谎,因为那几通电话是确实存在的,只不过和这个案子没什么关系,是其他的案子而已。案件其他的部分,我也没说假话,只不过有些东西隐瞒着没说。”
“好啊,搞了半天,结果就是为了对我做恶作剧是吧,真有你的啊老赵。快点说说,你到底隐瞒了什么。”关水在陷入轻松状态以后,变得格外平易近人起来。
“我不是说那个谢某形迹可疑吗?苏某听到了奇怪的叫声?”
“嗯,是没错。”
“那个奇怪的叫声,就是大强的叫声。”
“等一下,大强是谁?之前完全没出现过啊。”
“大强,就是谢某那个可疑的大斜挎包里装着的东西——大强是一只狗。为什么谢某一直形迹可疑,鬼鬼祟祟?其实是因为他偷了其他顾客违反规定偷偷带进商场的一只狗,也就是大强。谢某可能是偶然看见了在斜挎包的一角打开拉链透气的大强,心生怜爱,又看到周围没人,把斜挎包背起来就溜进了消防通道。这也是他为什么一直低着头,不让其他人看到样貌的原因。但当他刚刚下到四层的时候,却发生了一起意外。”
“什么意外?”
“他忍不住把斜挎包的拉链拉开了一条缝,想要再看看大强的样子,结果没想到,由于长时间封闭在黑暗的包内,又突然看到陌生人而受惊的大强,竟然一下子就挣脱了出来,带着栓绳就向楼上跑去。谢某本来想去追,可是”
“苏某突然进来了。”
“没错,苏某正好从楼上下来,这个时候大强已经跑到八层了,所以她并没有看到大强,但此时谢某才上到五层。所以他只能在走廊上呆呆的站着,等苏某过去。”
“这么说来,苏某听到的叫声,就是这个时候发出来的了?”
“嗯,由于这时已经隔了几个楼层了,所以听的并不真切。这个时候,在消防通道的顶层,悲剧已经发生了。我之前也说过,被害人十分怕狗。看到一只狗疯狂的向自己冲来,她吓得连连后退,不小心摔倒在地。她不停地试图让那只狗远离自己,然而,那只狗其实并没有恶意,只是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而已。在一片混乱之中,拴狗的栓绳竟然缠在了被害人的脖子上,她试图挣扎,可绳子却越缠越紧,大强也试图摆脱束缚,拼命的向前奔跑着,在巨大的力量之下,被害人就这么被勒死了。谢某在等候苏某离开后,确认四周无人才上到了八层,结果就看到了上述的这一幕。其实当时如果他立刻上去救援的话,说不定人还能救回来。但是他看到被害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被大强一点点拖着往前走,已经吓傻了。呆立了片刻之后,才敢走上前去,这个时候被害人已经断气了。谢某迅速把大强塞回包里,一溜烟跑下了楼。在他出大楼之前还经历过一番强烈的内心挣扎,到底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警方,最终还是他对狗的欲望战胜了理智,毕竟这个人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所以说,这其实是一场意外?”
“其实警方早就以意外结案了。也只有你这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子才不知道这个消息了吧。后来狗主人报案,通过监控对比,我们很轻易就发现了那小子背着的包就是装着失踪的狗的包,把他抓回来一质问,很快就什么都交代了,只是可惜了一条年轻的生命啊。”
“哎。”关水的心情极其复杂,“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是这样,如此荒诞无稽的死法。”
“是啊。”赵警官点点头,“有时候,人生就是比戏剧还荒诞,我当警察这么多年,什么稀奇古怪的死法都见过,但这个案子,绝对是其中最荒诞离奇的死法之一。”
“所以说,那支香烟,果然还是你做的伪证了?”
“没错,理由你都已经知道了。不过我也没撒谎,我确实是把那支香烟放在尸体下面了——只不过立刻又拿回来了而已。你赢了我这么多年,我赢你一次,也不算过分吧?这也算是我为数不多的夙愿之一了。”
“不过分,当然不过分。”关水想:果然,以后还是不要再当侦探了吧。
“如果你一开始就给我看这个结局,我一定会疯狂的吐槽的,不过现在,在经历了那么多之后,”我顿了一顿,“对这个死法,我已经连吐槽的力气都没有了。”
“怎么样,被骗到了吧?”望着洋洋得意的小关,我不禁气不打一处来,质问道:“那么,你写了这么多解决篇,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真相呢?”
六
“你可以说,所有的都是真相,所有的也都不是真相,我将其称为——薛定谔的真相。由于我为主要出场角色中的每一位都写了一个解答篇,当你说出一个凶手的时候,我立刻把不是这个凶手的解答篇拿出来,不论你猜谁是凶手,都不可能猜中,这叫——猜不准原理。当然,赵警官那篇,如果你说犯人是赵警官,我就会说,实际上王静是自杀的,而如果你说是王静自杀,那么我就会说,赵警官才是幕后的真凶。要实现这个效果,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每个解答篇的逻辑都应该是自洽的,而我的这四个解答篇的末尾,都达成了关于本篇的逻辑自洽,这是我对这部小说最满意的一点。”
“但是,无论选择了哪个解答篇,都会有一大堆没有用上的伏线。谢玉东凶手篇,完全没有用到第2节中的不在场证明;骆教授凶手篇完全忽略了那几通自首电话;后面两篇也有各种各样的瑕疵。”
“这就叫做红鲱鱼。在推理小说中,通常都会设置很多多余的线索,来引导读者得出错误的结论,而最后,对于所有这些线索的解释权全部都在作者手上。我没有用到的那些线索就是红鲱鱼,不行吗?这也可以说是推理小说的一种肆意性吧。”
“可是,你在王静自杀篇中,指出了骆教授凶手篇中逻辑的不完备性,这样骆教授凶手篇的逻辑还是自洽的吗?”
“在骆教授凶手篇中,它就是自洽的。虽然我在王静自杀篇中指出了它的谬误,但你要搞清楚,这两篇解答是平行关系。在王静篇我还没有解释这个谬误之前,你可以认为这是骆教授的失误,甚至可以认为是作者我本人的失误,也就是说,你可以质疑这篇小说水平低下,但你并不能质疑它的逻辑不是自洽的——因为作者说它就是自洽的。”
“好吧,算我输给你了。”其实我还是蛮佩服,小关竟然能想出这么多弯弯绕绕的,虽然和我料想中精彩的小说有些不同。“最后我还有两个问题想问。”
“什么问题,你尽管问。”小关脸上笑嘻嘻的,看来这两年,这小子真的变开朗了不少,抑或是,他只是在我面前这样罢了。
“第一,你这小说写成这样,到底准备怎么发表呢?”
“这倒是个大问题。不过,其实我本来就没打算发表的,只是得知学长要来的消息,才特意写了这篇小说作为捉弄你的一种游戏而已。所以,其实这篇小说是专门为你写的,专门为你响起的铃音哦,学长。”
“要不这样,我把你写的小说,包括我们见面的所有对话,全部都写成一部作中作形式的小说,怎么样?当然,会以你的名字拿去参赛。我不是学生,本来就没有参赛资格嘛。”
“如果学长你希望的话。”
“最后一个问题,你在骆教授篇名字旁边的括号里写了:接三 2。这个大三是什么意思?还有,那张推导共犯的表格下面的括号里,写着:第一列的推导具体可见四。这个四又是什么?还有,我早就觉得奇怪了,为什么关山会知道苏某听到了螺旋桨的声音,这个信息是赵警官告诉关水的,关山应该不知道才对。”
“喂喂,这早就不止一个问题了吧。”小关的脸上露出了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甚至诡异到令我头皮发麻的笑容。“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只有神,和你知道了。”
“我?”摸不着头脑的我,猛然发现,小关的双眼并没有聚焦于我,而是透过我,凝视着背后的书架。不过,我有一种感觉,他并不是在凝视书架,而是在凝视着无尽的远方,我永远也到达不了的远方......
没错,这里的“你”,指的就是你们哦,不论是屏幕前的,还是在看着纸质书籍的,敬爱的读者诸君。我关山当然不满足于只当一个推理小说中的人物,事实上,不论是那篇作中作,还是没有意识到自己仅仅只是一个小说人物的学长,都只是一个工具而已——我向读者诸君挑战的工具,这篇小说,是专为你们而响起的铃音。我在这篇小说所有的文字中,还埋藏着一个真正的真相,一个巨大的惊天秘密......敬爱的读者诸君,你们能发现它吗?所有的伏线没有一处无用,每一段文字皆有其存在的意义。唯有抱着如此信念,才是一个真正合格的推理小说阅读者,才能够发现,隐藏在世俗浮华之后的,真正的真相。
这是我关山,最初的,也是最后的挑战。
-
苏格兰的狮子 转发了这篇日记 2022-06-01 00:59: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