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三十

子曰:“吾十而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这是孔夫子总结自己一生是如何度过的话语,从十五岁开始,经而立(其实是立),不惑,知天命,继而耳顺(可见,耳顺很难做到),到七十岁后的从心所欲,不逾矩。用书法来比方,相当于启功巅峰时期的作品,虽纵横捭阖,收放极大,无不在规矩之中。夫子这一生,是追寻自我圆满的一生,他实现了自己作为一个人的最高价值。或许,这就是夫子一以贯之的原则。
反观如今,三十岁,这在做“社畜”的我们。至大工业生产以来,人作为社会机器的螺丝钉,极大地异化为工具,挣钱的工具。或为达成某一目的的棋子。这样的做法是把人作为牲口使唤。而人为了吃饭,不得不把自己贱卖给公司或单位,作为公司或单位的依附而存在。人,不能作为独立的个体存在,只能借助于虚构的共同体,我们是应该感到幸福呢,还是悲哀?而现在所谓的“工作”,大多数都没有可以作为终生志业的价值,仅为稻粱谋而已。如果,人可以像植物一样,进行光合作用,自给自足,我想,职场会用怎样的情形呢?
同样是为稻粱谋,所以,我们不用像古代一样,从一而终。相反,我们需要学会多种技能,在某个行业没落时,自己的资金渠道不受太大的影响。我们需要有极强的反脆弱能力,在不确定性中获益,而非受损。几年前,机械自动化,一大批流水线的工作为机器替代,它们比人效率更高,又不要工资,多好。它们取代流水线工人是大势所趋。同样,现在即将进入的AI时代,同样也会让一批只会“记诵”的书呆子找不到饭碗。也就是说,在不远的将来,知识贩卖者可能就不那么吃香了。
而作为人,离开这份工作,还可以再找一份工作,只要能吃口饭,又有什么关系呢?所以,离职和换工作,在现在职场上,都是家常便饭。工作,离了谁都照样做,随时可以找到可以干好这个工作的替代者,所以,别太把自己当回事。那么,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出去走走呢?毕竟,世界这么大,你真的不想出去看看吗?
听过这么一句话“作为社畜,要想得开,活下去”,乐天知命,既然无路可逃,命中注定,何不欣于所遇,快然自足呢?干事业,我们去要有儒家的勇猛进取,在处理人生思考时,向老庄取取经,会通达很多,不去自寻苦恼。
活着,就是幸福。生活的目的,就是生活本身。

康德以为:人的价值即人的本身,而不是作为工具的价值,所以,不必求诸外。反观如今,我们都是作为一个“有用的工具”而沾沾自喜,我们的价值,是通过占有的外物来衡量,即可调动的社会资源。比如:为了买房、买车,把自己变成车奴、房奴。等到实现了,我们的目标又变成了买更豪华的房和车,这样的追求是没有尽头的。我们罔顾自己身体吃不消地熬夜,美其名曰:奋斗。忘却了,我们始终只是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有爱有恨的人。
那么,我们要怎样才能做自己呢?
说实话,我自己也不知道。因为“做自己”与哲学三问(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一样,属于终极追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但都言不尽意。面对这样的发问:臣妾真的做不到。
时间过了好久好久。久到我分不清那天是星期几,几月,在四季的哪个季节。是万物复苏、鸟语花香的春天?是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的夏天?是天高云淡、硕果累累的秋天?还是寒风刺骨、万籁俱寂的严冬呢?我全然不知,我大概就是家乡话里所说的:荆棘丛里的斑鸠,分不出春秋吧!
半夜,临柳公权《玄秘塔碑》,碑文中有四个字触动了我。当时就像被电击了,是不是越接近真相,就要承受这样的折磨。就像富兰克林雷电里放风筝,抓住电的那一刹那,又如盗火的普罗米修斯受罚。然而,我觉得我与富兰克林跟接近,因为,我们似乎都抓住了什么看不见,却真实存在的东西。而且,我们即便受到惩罚,其实,心中还是喜悦的。我们的喜悦与我们感受到电是一起的,而普罗米修斯的盗火是自愿的,受罚则是命中注定的折磨,并不美好。
我呆呆地看了许久许久,笔拿在手中,悬空,写大字必须悬肘,直到手臂感到僵硬,我才逐渐清醒过来。
“嘀嗒,嘀嗒,……”,只听见手腕上的手表周行不殆地转动,不眠不休,从时间的起点到尽头。啊!看来真是夜深人静之时了。该睡觉了。
我就此搁笔,上床睡觉。可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要说是追求,窈窕淑女,所谓“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也行。老实说,一个人也挺好的。谁说人只有一种活法,成家立业、结婚生子,这样无限循环下去,有意思没意思呢?也不好说。前几年,有人去乡村采访一个放羊娃。
“你的梦想是什么?”,记者问。
“放好多好多的羊。”,孩子天真烂漫,童言无忌嘛!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私底下偷偷地嘲笑着孩子呢!就着出息呢。
“然后呢?”,这个记者其实挺讨厌的,但我们不能去指责这个记者,记者都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职业病,而且经常不自知。或许,他们不应该为人的好奇心背锅,他们只是在工作,工作嘛!一定要务实,要有新闻价值。如果没有新闻价值,记者的价值何在呢?哦!不对,记者莫非只能作为工具性存在。嗯!是的。传媒本身没有形而上之道的意义,它只有作为工具被使用时才有价值,它是器之用。老子说,“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而现在,某些记者为了新闻得到极速传播,往往添油加醋,歪曲事实本身,有失记者作为器用的职业道德。
“娶老婆,生孩子。”
“然后呢?”记者步步紧逼,孩子依然如此单纯。
“让孩子继续放养。”,孩子的回答里充满了真诚,记者则都是套路。
最后的价值取向很明显,要用所谓的文明去启蒙这些愚昧的孩子。
“我们这些出来读书的人,漂泊在外地谋生活,有何尝不是在放羊呢,形式不同而已,就实质而言,并没有什么不同。”那年回家过年,一个坐在我旁边的大学生说。
那四个字依然萦绕在我的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
我想到自己都快三十的人了,至今一事无成,心中不免有些空落落的。都说三十而立,到现在,不仅事业无成,而且还没有成家。记得,那年刚开学,有个毕业的学长去学校做演讲,最后的祝词是:在大学四年里,爱情事业双丰收。别扯啦!大学里,除了苦读书。爱,确实是没有说出口。后果是什么呢?去年见了她,连跟我说句话都不屑。
“还好已经有男朋友了,要不怎么能不为她担心呢?”,石老师叹息道,我知道石老师在宽慰我。我自己做得不厚道,辜负了人家,也不能怪人家怨恨,这恨,恐怕是没齿难忘,记一辈子。那时候的我总是忙忙叨叨的,却不知在忙些什么。我知道被爱是一种幸福,可我却表现得一点都不在乎的样子,随意将它丢弃。
“你不能同时拥有青春和关于青春的知识。因为青春忙于生计,而顾不得去了解;而知识为了生活,又忙于自我寻求。”(英文本,我忘了怎么表述,就直接根据印象翻译出来,望方家教我。)那时候,长风先生还住在西苑,我叫他西苑先生。他屋里堆满了书,桌上,书架上,地上都是。我随手翻开纪伯伦的诗集,映入眼帘的居然是这一句。这句话,孟老师曾在《古代文学》可课上提过,我工工整整地把它抄在书的扉页上,希望自己能做到同时拥有青春和关于青春的知识。到现在才明白,有些事只有错过,才会懂。知道并不能解决什么事,事情就是这样,明明知道,还是无处可逃。或者说,我活成了自己所讨厌的样子,也未可知。
时至今日,我还像一个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窜。撞南墙就不说了,说多了都是眼泪。而且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不知道如何安身,所以,我需要有一套自己的出世原则,正好,阿飞看完了。他在我生日那天,把《原则》给我带了过来,家里的书太多了,它一直没翻开。嗯,是时候把它提上日程了。

等到事情迎头痛击,自己毫无还击之力。所做的选择几乎都是不得不做出的决定。难道生活就是这样?不,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活着,就是为了改变世界”,乔布斯这句话这是至理名言,应该作为我的座右铭,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我想,能与这句话比肩而立的,就要算马克思的墓志铭了:哲学家们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去描述世界,而关键在于改变世界。正所谓殊途同归啊!
可见,乔帮主还是个哲学家呢!他曾说过,愿意用自己所有的财富来换取一个与柏拉图共处的下午。我摸到了台灯的开关,打开台灯,光很柔和,我穿上拖鞋,走到书架前,轻轻地抚摸着《柏拉图全集》,人民出版社,四卷本,王晓朝教授译本。哎,最近自己用多抓鱼买了不少好书。不过,自己并没有因为书多了就觉得愧疚。就像欠债多的人一样,反倒比债主睡得安稳得多。我也是如此,买书如山倒,读书如抽丝。

如果,吃掉这些书,知识就在自己脑子里的话,我宁愿把它们通通吃掉。小时候穷,没有书,书是稀缺资源。现在呢?把钱都用来买书了,还是穷,书倒不稀缺了,没时间看书。我说,你没时间看书,买那么多堆在家干什么?屯书是种病,犯起来要人命。不到囊中羞涩,快没有下一顿绝不善罢甘休。
对每个人来说,时间都是稀缺资源,要不,不会有人想向天再借五百年的。我们如何在临终时不后悔自己这一生,关键在于是否用自己合适的方式度过这辈子。我们要把时间用好,是否在于忙忙忙呢?或是做更多的事情?用忙这种现象来展现自己的价值,或是给他人和自己一种感觉,自己是一个高价值的人。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正如成熟的标志不在于把自己当成垃圾桶,什么都能容忍,而是逐渐剔除掉不必要的东西,然后做一个纯粹的人。日本民艺运动领袖柳宗悦,在他写《工匠的自我修炼》一书时,墙壁上挂着一幅字,正当中就写着一个字:闲。我的哲学老师的微信签名叫:无事。两者应该不是巧合。

我们除了要应付这个世界的要求外,似乎还应该有点自己的终身志业,或嗜好。不为别的,只是因为爱。因为爱,所以选择。我初步把自己它们定为:写诗,写作,书法,职业是老师。
志向既然已定,那么是不是该坐下来好好谈谈成家的事了?
“你不是说,19年国庆结婚吗?”有些问题,分明就是背鼓上门——讨打,那个讨打的人就是我。
“这种事,怎么说得好呢?”阿飞一脸无奈,“刚开始还聊的好好的,开了视频通话,人家就不搭理我了,我也是很无语啊!”
“给你拉黑了吗?”我好奇心作祟,好奇心可不总是好东西,虽然,我在课堂上经常鼓励孩子:要永葆一颗好奇的心。不过,胡适之先生有训:做学问要在不疑处有疑,做人要在有疑处不疑。非知之艰,行之惟艰。因为,有时候好奇心会害死猫。
“倒也没拉黑,反正就是,不管我发什么消息,人家都不回复。”人家的用意,已经很明了,只是不想说出口,你又何必装睡呢?我是不可能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别再执迷不悟了。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这里没说出口的,可不是赵传所唱的“爱要怎么说出口”哦!而是人家觉得你长得丑,所以,你可以唱《我很丑,可是我很温柔》。
“还说什么有趣的灵魂,无非是没看上你这张脸。”我这一刀,阿飞的心里似乎在流血,“女人大多是视觉动物,外貌协会的。”我事后诸葛亮,虽说是实话,也没必要如此伤人吧!难怪现在还没有女朋友,现在总算明白了吧!都是自己造的业。
“嗯,嗯。”你回复我后就陷入了长长的沉默,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想哭,但男儿有泪不轻弹。正因为如此,男人羞于真情流露,更多时候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用以展现自己作为男人的铁血和担当。长此以往,我们就忘了自己居然还是一个有感情的生命,倒像是一块钢板。
“你和我一样,心里明白,嘴上却说不出来。”我自问,又问人。“嘴笨,又没有什么能吸引女孩的技能,只能像姜太公一样,愿者上钩。”,除此之外,还能怎样,你能要女孩怎样,能怎样?
都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爬山我在行,追女嘛?羞于启齿。其实对女孩来说,也一样。虽说只是隔层纱,须知“咫尺画堂深似海”,与女孩言,这层纱可不见得比山轻,这是一堵铁幕。或许,这一辈子也突破不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奇怪的是,那四个字还像买了我梦境的通行证,一直在我脑海中,似乎有人把它们刻在了泰山之巅:
行者常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