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旭：我是如何做艺术交易的（二）2009年春尤伦斯首场中国艺术拍卖纪录如何诞生？

按：赵旭，中央美术学院硕士生导师；北京保利拍卖股东、董事；清华经管学院；长江商学院工商管理博士。作为中国拍卖行业传奇创造者与领军者之一，见证了中国拍卖行业从无到有、发展和兴起的整个过程。近期，他将出版《艺术的交易》一书，与公众分享多年来他在中国拍卖收藏一线所亲身经历的故事与观察，现经作者授权，在艺App特提前节选部分内容刊发，供大家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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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旭：我是如何做艺术交易的（二）2009年春

文/赵旭

上一篇我是如何做艺术交易的（一）我谈到2005年至2008年北京保利拍卖的传奇，2005年的首场拍卖会5.3亿的成交，垫定了保利拍卖的高起点，吴冠中《鹦鹉天堂》、徐悲鸿《珍妮小姐》、黄胄《丰收图》，2006年我们在通讯和媒体提出将全球艺术交易中心移到北京，刘小东《三峡》、李可染《漓江胜境》都打破了世界纪录。

记得2007年春节北京，在有璟阁诞生灵感定了做夜场，为了征集和宣传，春节过后我们就带着刘野的《大军舰》去了纽约，想在纽约举办保利的第一次精品展。

在好朋友张晓明的帮助和当时的代表杨焕的努力下，我们临时做了请柬，就在蘇富比现场邀请所有客人参加第二天保利在哈佛大学俱乐部举办的夜场精品展示与酒会。没想到所有我们想认识的客人都来了，也使我们满载而归。后来又临时加上香港，在香港佳士得拍卖期间又举办一次精品展，到北京的预展和拍卖现场时，真得爆棚了。当晚昆仑饭店的大厅第一次迎来数千人大军，我们只能凭号牌进场。但激动的人群一直在场外看热闹。场内有一千几百人，气氛太好了，陈天桥、陈东升等大企业家都亲临并看完全场。

我们把图录编得非常精美豪华，现场请了杨焕上台做英文副拍，从语言学院请来外国学生做现场巡边员。买到作品的买家就送酒庆祝，真是难忘的一年！到了秋季我们就把中国当代艺术夜场加上了古董珠宝书画，改为中国艺术品夜场，四年以后国内其它拍卖公司才开始进行夜场，现在夜场的概念已经是整个拍卖行业精品场的标杆了。 2007年北京艺·凯旋艺术空间中国当代艺术展 交易艺术品举行拍卖会就是在创作一件艺术作品，灵感是想出来的，策划、实施、宣传、结算、服务、布展、保管，任何一个细节上不能有差错，无知的管理者会没有感觉，但隐患无穷。纵观整个经济体，99％为标准化企业，在标准制造零售及互联网电商企业中，全是品牌为本，管理者的智慧专业能力及团队的执行能力最重要，而1％的非标准属性的艺术品行业全部不同，信任、信誉、专业最重要，圈子小、门槛高。

全球中国艺术品拍卖市场的整年成交也不超过一千亿，但你一旦进来就终生再也不会走开。像金庸先生笔下的江湖，行业内有些不成文的的行规、义气，特别认人，认历史，认名声交情，好艺术品就是宝物、武功秘籍，艺术品行业的武功就是他的眼力、记忆力、魄力。

拍卖公司就是擂台，各公司管理方就好比各方台主，都在看台主的品德修养做人做事；来到场内的客人都是各路侠客；非标的人、物、价格，事件层出不穷，一切随时转变。

艺术品交易是世界上最难做、风险最大的生意。好在2007年的当代艺术，不同于传统艺术品的真假问题。那时艺术品行业还是个圈子，产业链还没形成，严格来说不能称作市场。回首2007年，做艺术品交易企业的心得，三个字：人为本。 2009年尤伦斯男爵一行访问北京保利拍卖 2008年末，正是金融危机的冰点，记得有一天我在公司业务会上与大家分享：“经济越差，机会越多，影响经济的不是文化、艺术，相反，它们是永恒的。我们的艺术品是无法复制的稀有物品，是唯一的。这个时候还有一大批企业家没有投资方向，同时，肯定有藏家缺大钱要卖东西。我们是平台，要认真联系每一位客人，等待寻找创造机会，一旦有就要握住。”估计大家都让我这狂人讲得一头雾水。下班后我开车找朋友的路上，接到那位师父的电话，谈到尤伦斯男爵的项目，我就先满口答应了。 随后我把车停在路边，一个人发呆想了很久，晚上兴奋得失眠了。此前，男爵早已联系过全球两大拍卖和国内另一家大牌公司，交涉了两年，这三家公司最终都没有接单。 男爵藏品在会后出现了，这种灵感刺激了我当时在车里发呆，1995年亚洲金融危机，我开始放弃大学的学习，靠登报纸到东南亚收藏艺术品，一直到2005年保利拍卖那时候跑遍整个新马泰、港澳台、印尼、菲律宾、美国。我真的有个大网，就是各地联系的朋友、藏家和画廊，只不过当时那么一个人跑的确辛苦(这一段在整书中有详细自述)。

2009年以后，母亲（右一）发挥了在当地的影响力，旧金山电视台增加了介绍中国艺术品的直播节目，使得我们的客户几何式增长。

这次的国际金融危机影响最大的是美国本土，2009年1月1日，我带着当时入职第二天的小拍书画部总经理殷华杰，来到了美国我的故乡旧金山，妈妈弟弟帮我安排所有的企业宣传，电视台、网络、电台，辛苦的老妈是世界针灸联合会副主席，现在成了接无数的电话和接待千余名客人的保利拍卖联络员。 多年的老师友们又出现了，曹仲英先生、舒建华、赵建民、洪波、显会长、刘医师……记得殷华杰老兄从来没去过香港(没有出国经历），这次的签证只能从纽约出境，再转机回旧金山，这个不会英文的老专家，坐着美联航飞了二十四小时见到我的第一句话：“赵总，我饿了，我饿啦。”笑死我了，从此，我们一年四次开始了北美征集。（此段书中有详述）

在旧金山电视台现场直播谈中国艺术品，这个直播频道是北美华人最喜欢的节目，每周五晚八点到九点。(2009年1月2日晚九点妈妈刘蕴摄）

众所周知，尤伦斯男爵的收藏以当代艺术为主，虽然量很大，但其实他最重要、最精最好的藏品是中国古代书画。接洽后，男爵同意给我们四件藏品：宋徽宗的《写生珍禽图》、陈逸飞的《踱步》、张晓刚的《大家庭》，还有刘小东的《阳光普照》。

2009年北京保利拍卖现场

而这四件藏品需要在当时国内艺术品市场中算是超大数字的保证金（男爵此前曾在媒体上透露），其他三家正是因为这个保证金问题才没有达成协议。在第一次与男爵接触时，男爵就答应了我们希望再把他收藏的吴彬、曾巩等三十件古代书画加在一起送拍的愿望。最后男爵签约，整个团队都极其兴奋！

2009年北京保利拍卖重要拍品

而难题也随之而来，头一次拍卖的前十四件中，就有宋徽宗《写生珍禽图》。在古代书画方面，一向争议巨大，但对于这件东西，有的专家竟然对张葱玉、徐邦达、谢稚柳和启功所有老一代鉴定权威一致认可的鉴定意见提出质疑。而我们第一次拍卖，就上拍这件作品，这些质疑的意见也是前三家公司不愿意接男爵这单项目的原因之一。

2009年北京保利拍卖现场 关于古代书画的真伪和价值，我摸不太准，所以只能请教认识的学者和专家朋友。尤其向隔壁公司一位负责的姐姐请教之后，我更加担心，原来台北还有一件《四禽图》，与《写生珍禽图》相似，又有不同之处。但当时我古书画师友核心的颜明、朱绍良、杨丹霞、王春元都对《写生珍禽图》表示认可，增加了我们最后的决心和信心。 2019年11月与男爵午聚 签了合约，项目开始运作。先是男爵在西方媒体中透露，要将藏品交给北京保利进行拍卖。消息一经透露，全球艺术品行业震惊了，很多国际、国内媒体纷纷致电我们公司市场部，而我们选择沉默了一段时间，而越沉默，就越备受关注。

2009年北京保利拍卖重要拍品

2009年，正值国际金融危机，但我们从2008年底开始接触尤伦斯，到2009年初拿到了男爵的藏品。这件事是在极大的争议中进行招商的，因为4500万的底价，在当时是世界上最贵的中国艺术品，几乎没人看好这些作品，也不认为能够成交。但我们顶住压力，仍然坚持努力，不遗余力地在宣传和招商上突出《写生珍禽图》的重要，而且在预展现场头一次搭建了专展室。

长图请横屏观看

2009年北京保利拍卖现场

真是经济最差的时刻，却卖最贵的艺术品。在香港、上海、杭州等地的巡展过后，什么买家会对这件《写生珍禽图》感兴趣并下手，我们实在没底。不停的约见心目中感觉能买得起的客人，不管他懂不懂，是圈内还是圈外，也不管他感不感兴趣。不单是男爵专场，还有油画、古董，我们全面招商。欣慰的是，各部门反映参观预约调看作品的客人比往年多好几倍；集团也发动了很多关系，团队的凝聚力动力激情空前，经济差时，艺术品却有它独特的魅力。

这次夜场又回到了亚洲大酒店举行，参与夜场的国内外客人多到让所有人震惊！当晚匡时董国强对媒体讲到保利拍卖夜场的感受：“这是我所看到的全世界参与艺术品拍卖人数最多的一场拍卖会，这场夜场拍卖还没开始，就已经成功了！” 陈逸飞《踱步》近五千万的成交额创造国内中国油画新纪录

油画开场，在中国当代艺术退温到谷底时，这次油画的数量是20多件，但因尤伦斯男爵提供的陈逸飞、刘小东、张晓刚的作品备受瞩目，提振了夜场的油画板块。经过激烈竞争，《踱步》近五千万的成交额创造了国内中国油画的新纪录，当张晓刚、刘小东、王沂东等也顺利成交，紧接着，近现代书画、清帝御笔部分，两个专场几乎每件作品都上去了，就像在寒冷的冬天燃起了大火一样，又兴奋，又紧张。

2009年北京保利拍卖《写生珍禽图》6171.2万成交 夜场马上开始了，《写生珍禽图》的拍卖时间也越来越近了，这时候背后突然有人拍我，紧张的气氛越来越浓了，回头是一个熟悉的声音，来自台北的王定乾大哥跟我讲了一直难忘的一句话：“兄弟，知道你紧张，压力大，你放心这件东西肯定卖得掉，这是大哥的牌子你拿着，底价帮我喊一下。” 就这一句话，让我感动的热泪盈眶。后来，又有两个超级买家找我办理号牌，加上筱君姐的牌子，一共有四块牌子，但我还是很担心，他们到底会不会出手？拍卖开始，经过一个小时的竞价，有一位买家让我劝退，这个藏家本想八千万以上不放手的，因为这个价格已经超过了世界纪录，当时非常担心大金额付款的问题。最后，《写生珍禽图》 以6171.2万成交，世界纪录诞生了！在经济危机时，中国艺术品的交易中心却移到北京了！夜场一直进行到深夜两点，古董场面也非常狂热，从此保利拍卖开始引领中国艺术品市场！ 直到今天，这场拍卖震撼的场面一直记忆犹新，用光了亚洲大酒店所有的椅子，并从其他酒店急调三百把，真是一位难求！这场拍卖会最应该感谢的是那些多年来的朋友与客人的支持，还有从方方面面来的更多新客人，而客人又介绍新人……这使我深感在经济危机时做拍卖，多年与客人的交情和人缘最重要，是他们共同捧起这场拍卖的成功。

艺术的交易：人为本，男爵藏品中宋徽宗《写生珍禽图》当属其王，这件拍卖史上的世界纪录是国内藏家刘毛毛（刘益谦）在经济低谷期买到了，此事件的影响是全球的。春拍后，在天津美院的一次论坛中，学生问我，什么时候北京保利的成交能突破百亿呢？当时全场哄堂大笑，不想秋季就踏入了亿元时代，百亿大关近在咫尺。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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