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谈近世三大国学大师一一陈寅恪、钱穆、熊十力 》一一陈再明一一2019、12、20
三,国学大师 熊十力 熊十力,和 陈寅恪、钱穆同样以讲佛学起家,从而建立"新唯识论″。这和 陈寅恪建立“唐学″、钱穆建立"新儒学″,也有同途殊归的学朮意义。所以,三人同被称为″国学大师″,其缘由就在这里。 熊十力,湖北黄冈人,生于请光绪十一年(1885年)。自小喜欢读书,读四书五经外,特别喜欢《易经》。少年时有两位年轻朋友王汉和何自新,在他十八岁那一年,三人结伴到武昌进入新兵营,参加秘密革命运动。辛亥革命发生,武昌起义时,熊十力在家乡响应。黄冈很快就告光复,他便担任了黄州府的军政府参谋。民国元年(1912),黎元洪北上,受袁世凯牢宠,湖北党人,备受摧残。熊十力虽幸免于难,但从此对政治看得十分谈薄了。他在乡间以教课为生,才开始进入研究哲学的大道。也就是他″揠武修哲″的开始。 熊十力自言:″吾少误革命,未尝学问。三十左右,感世变益剧,哀思人类,乃复深穷万化之源,默识人生之性,究观万物之变。盖博考华梵先哲玄文,而一归于己之所实参冥会,虽复学无常师,而大旨卒与儒家为近。″所以,他的哲学之道,仍是入世的。那时,佛学大师欧阳竟无(江西九江人),设立支那內学院于南京,熊十力便抠衣承教。寄食院中,愿执洒扫之役。他就在工余,遍读院中藏书,精进不懈。民国十一年(1922),经林宰平的推介,北京大学校长蔡元培聘熊十力,来北大主讲《佛家名相通释》。("名″,知识沦;″相″,本体与形象论。)第二年,才开始讲″新唯识沦″。那时,林宰平、梁漱溟和熊十力,成北大三哲人,也最契合。他们三人一碰面,″宰平辄诘难横生,余亦纵横酬对,潄溟沉默寡言″。(熊氏自言)熊十力尝谓:″学问有各人神解独到处,不但并世贤豪未必同调,即千载以上,千载而下,或莫有测吾心之偏至者″。
熊十力的″新唯识论″,乃是他一生用力所在。唯识论是佛教的一个宗派,由无著世亲的唯识论而来。这一宗派一方面在四大皆空的基础上,说明″法相″(现象)之所以成立;另一方面,将说明的程序倒转来,也就可以从法相探究实性或实体(即哲学上的本体)。无著世宗原来的说法,极为繁琐,为了要融摄各派,強加组织,难免穿凿。熊十力提取精华,融入易经体系,乃有新论的创作。″新唯识论”,斧藻群言 ,囊括百氏,自成一严密而宏伟的哲学体系。 抗战初期,日军进陷武汉,熊十力也避难到了四川,在重庆的壁山、乐山住过一时期,也在北碚金刚碑梁漱溟的勉仁书院住过。抗战胜利前一年,熊十力约集居正(熊师的学生居浩然的父亲)、陶希圣、陶钧等筹办中国哲学研究所,北碚镇长卢子英捐赠了一幢房屋,这才搬到北碚镇去住。只是文房四宝都不全,教学写作无从开始。他在这里完成的《读经示要》一书,还是用秃笔醮饭碗中的墨汁写成的。随即抗战胜利,研究所不曾成立,便结束了。熊十力转到五通桥,应黄海化学工业社之请,担任哲学研究部主讲,不久也星散了。他再从四川回到湖北。1948年,应浙江大学聘,至杭州任教。翌年,又到了广州,由于南方气候湿热,年底又回到湖北老家去了。
新中国成立,1951年,熊十力又应约复任北京大学教授,住在什刹海梁漱溟家中。1954年退休,南返上海住在他儿子家中,身体一直不十分好。1956年写成《原儒》上下两卷。熊十力在序言中,自谓:″《原儒》乃《大易广传》的提传,而《大易广传》与《量论》又是《新唯识论》的羽翼,这三部书是儒学的骨干。″居浩然说:″熊先生的理沦体系,博大精深。有佛学名言辨析的谨严,而不耽空溺寂。有易传老庄的空灵而反归于夫子的醇厚。″有一回,熊十力答居浩然论本体信,云:″前人冥玩本体,常有周而复始之感。此乃误会。周而复始,即循环义也。本于大易,此乃尅就现象上说,不就大用流行上说也。若尅就大用流行言,此只是刹那那刹,生灭灭生。无有留住(本无物故),无有断绝(生生不已故),无所谓终。本来无物,将谁循环?″这就难于和世俗人说法了。
熊十力计划中的三部著作,已完成的《新论》是本体论;未完成的《量论》是知识论;仅有节本的《大易广传》是宇宙论人生论。有此三书,熊十力自谓儒学规模粗备,这是谦逊之词,实际上乃是儒家思想的精华所在。《原儒》问世,将成为儒学存亡继绝的大关键。虽然这部不朽著作流传不广,总必有继志述事的贤者来完成他的宏愿。熊十力的弟子居浩然、牟宗三、唐君毅、徐复观等人,虽在台湾活跃一时,但如今都已成故人。熊十力也于1968年5月24日,逝世于上海。上海市政府。于1969年3月28日,在龙华为他举行追悼大会。 ″国学大师”熊十力,是由佛老回归儒学的大师,他在《与友人论六经要旨》中,自述缘由如下: ″孤往之操,小知所骇也。 圆通之义,俗学不测也。夫二氏(佛老)之学,通于孤往,其游玄也,不无耽于滞空之病。耽于滞空之宇宙观,无有发育;耽于滞空之人生观,缺乏创化。佛氐大悲,惟欲拔众生出于死海而巳,政冶社会等大问题,彼不述问也。老庄必欲一切无为,恶乎可?佛氏出世法毕竟未能粉碎空虚,宏大的悲愿,何若用之于经世为得乎?″ 所以,熊十力很知道佛老的玄学,在小知俗中,容易成就大名。但他终不以一己声名之私,忘对国家民族所应尽之责任。中年以后,志之所在皆集中在以儒家的文化学术上。这与宋明诸大儒,多由佛老回归儒术的动机,可说不期而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