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云南记4
新的响声
男子停顿了下,一滴泪珠流到嘴角,被一块辣子牛肉带入口中,嚼了吞了。少年发呆的听着,没有注意到,听众已经不止他一个了。猴子,围个圈,安静的听着,只有几个胆大的敢伸手去偷两颗花生,急忙放入嘴里嚼着。
男子继续说道:
“再次睁开眼,是一片绿叶,刺眼的阳光时不时能从缝隙中透点进来,熟悉的大树,只不过看不见木屋了,看不见木鼓了。走出林子,没人还记发生什么。时间似乎回到几个月前。佤娜?她去哪了?别人可以不记得她,但是我是记得的。这棵树,她就住在这棵树上,不会错。不久后,我妈要被调回省里担任重要的职务。我死活都不回去,父母也没有办法,把我安排给校长后就离开了边三县。得到了更大的自由,我干脆就在树上搭了个茅草屋,背着行李住了下来。佤娜,不会就这么消失的,我知道。
人们觉得我疯了,因为我住在树上,因为我的头发长了,因为我在河里洗澡,对着野猪唱歌。即使是老街皮他们,也没有来找过我。他们不明白,我不怪他们,因为即使是我自己,也是过了好长时间才发现了这棵树的秘密。”
男子站了起来,从一个树洞中拖了一把吉他出来。随便拨了几下调调音,猴子们激动的抖了起来,有几只甚至尿都憋了出来。
几个音符,是从树干里传出来的!那吉他,后面的电线,哦,不。不是电线,是一条藤蔓,把吉他电流的振动送到了树的体内。树发声了。
男子,手指轻盈快速的拨了几下,一连串音符跳跃着飘了出来,在雨林间蔓延着。树枝微微的抖动了起来。
男子,把头凑向少年,喷着酒气说道:
“这是棵神树,一棵活着的神树。神树一直在感受这个世界,通过那些深深插入大地的根。能够感受到在自然的土壤上,哪怕最细微的振动,一切踏在自然土壤上的生物,甚至是人。”
男子随即又拨了几个音符,空气的味道变浓了,草味,土味,动物的屎尿味,混合着水气,一股脑被少年吸入了鼻孔。少年被这几个音符击中,紧绷的脊柱松了下来,他靠在椅背上,眼神,也松了。
“神树有灵啊,万物很早就知道了。于是啊,他们就想把自己的心声告诉给神树。于是狼来了,对着树嚎,野猪大象也来了,百鸟都来了,一齐鸣。人也来了,对着树叫,但声音很快的就被动物的叫声淹没了。人着急了,就敲鼓,咚咚咚,咚咚咚。声音太杂,诉求太多。渐渐的,万物发现不是每一个声音都能唤醒神树的,而真正能让神树听到的声音,由几个万物的代表守护着。佤娜,守护着人类的声音,木鼓的声音,陪伴着这棵树,已经不知道多长时间了。”
说罢,男子坐在椅子上,低下头,趴在吉他上,细长的手指像八爪鱼的触角,爬到了琴弦上。一段旋律,带着木头的味道,从树皮上沁了出来。少年瞳孔放大,全身只有胸口随着呼吸平缓的运动着。吉他的弦一根又一根的被拨动,森林里的雾气在阳光中升腾起来,白茫茫的雾气弥漫开来,音符穿过,扰动,在雾气中留下痕迹。
猴子,抬出了几个手鼓,用爪子敲出了节奏,一二,一二,一二,一二......
少年仿佛想起了什么,呢喃着:木鼓,咚咚,咚咚,木鼓......
男子的帽子滑落,长长的,结成一束一束的头发垂了下来,遮住了他的半个身体,看不见了他弹吉他的手,但旋律没有停止。
男子,一边弹着吉他,一边呢喃到:“佤娜消失了,木鼓,也突然消失了,没人记得怎么制作,没人记得怎么敲打,变成了一种只存在在历史书上的东西。我不会打木鼓,但是我会弹吉他,我会唱佤娜喜欢的歌,一唱就会有鸡蛋花香的旋律,我弹啊,我唱啊,我把佤娜唱出现,我还要把她唱回来。”
从雾气遮盖住的树冠,一朵一朵的白色花朵飘着落下,淡淡的花香,让雾气尝上去都有了一丝甜味。
少年,深深吸了一口这饱含花香的雾气。音符扰动的痕迹越来愈多,一头狮子,从雾气中跃出,又消散在雾气中。一片叶子,出现,消失。一个大大的六角星,出现,消失。
一万五千公里,另外一个遥远的国度的声音来到了少年的耳边:一群黑色肌肤的人,集聚在一颗高大的面包果树下,带着同样的滑稽大帽子,留着同样的大辫子,大拇指捏住了贝斯弦,六个指头两双手,交替按在黑白的键盘上,紧紧的握住沙缒,轻轻的摇,沙沙沙沙。一万五千里外的声音,从树里面传了出来,和男子的吉他走到了同一个和弦。一首洒脱的曲子,一些律动,撒上了一点悲伤。
雾气继续升腾,在雨林的上空凝结成云,一滴雨珠落下,砸到少年的脸上。
突然他好像想起点什么,可是又什么都想不起来。他为什么在这里?眼前的男子是谁?他拼命的想,四周看,希望能找到一点线索。他看见了身边那把AT100高爆制导轨道步枪,看见了一个军用背包。背包里面,亮起了一行数字,1:00 0:59 0:58 ......
少年,他大脑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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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注销] 赞了这篇日记 2020-01-06 09:08: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