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
清早,母亲发来一条短信:我们这样的母女,大概真是前世的冤孽。
母亲大概一直不明白,为何嘴巴极甜、善于表达感情的她,会有一个近乎于冷硬的女儿。尽管只有我自己知道,在内心深处,我的感情之澎湃,也许比母亲有过之而无不及,然而表面上看,我们似乎确实形成了两级。我从小嘴就不甜,好听的话很少说。时间一长,更加形成了夸人像骂人、骂人像夸人的独特风格,对此能够接受的,大概只有一两个有抖M潜质的过往情感牵连对象,其他亲近的人大多感觉苦不堪言。
母亲一生任性横行,除了命运,我大概是她唯一的克星。她把所有的柔软都给了我,偏生我回馈以冷硬。对于此,我并不是不内疚的,却已经无从更改。她不明白,我大概从十四五岁起,就已经开始有意识的抵抗她所带给我的天性里的煽情。那时候我还上初中,我们一行人离开大表姐所独自生活的上海。大表姐送我们上火车,帮助老老小小一家人在座位上坐好,安放行李包裹。母亲突然开始哭泣,大表姐安慰了两句,眼圈一红,也终于忍不住哭了。于是舅妈哭了,大姨哭了,大家都哭了。因为母亲哭的最厉害,大表姐一直在安慰她,最后差点下不了火车。就在那时,一个对于母亲的疑问在我心头忽然升起:为什么你要哭的这么厉害。为什么你要哭的比大表姐的亲生母亲还厉害,明明她一定比你更舍不得。为什么你要反反复复的说“你一个人在上海太可怜了”,这些话明明会让大表姐很难过。
这种骤然升起的对于表达甚至离别悲伤的羞耻感,使得我对于母亲的“煽情“变得格外敏感,尽管我知道她其实也是发自真诚,虽然其中掺杂了个人的表达欲,那也并非什么了不起的罪名。甚至于说,那也许也是别人所需要的。但每一次她的表达,都会促使我更加内收。她习惯直抒爱意,我就偏生十分克制,她面对突发事件会惊惶,我就偏生面无表情,她对于离别会悲伤哭泣,我就偏生转身就走。彼时连我自己也不明白,是我自己驯化着自己,有意要做一个和母亲截然不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