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裂的小镇

在旅游圣地投资房产值不值得？

第一章：冲动消费

写这篇文章之前我曾经自问是否值得？因自身也牵涉在这利益链条中，深思熟虑之后还是认为应该写下来，让更多的人了解到一个小镇的人性癫狂其根源所在。

十五年前也是误打误撞来到了山东威海下属的荣成市，当时这里还是一片绿色的海洋，而且最令我心仪的是，这里有极富特色的海草房，当我看到石头垒的小房和童话故事里才能看到的厚重海草覆盖的尖翘屋顶时心里十分惊喜。再加上这里每到深秋都会有成群的阿拉斯加大天鹅飞来过冬，赶上冬季下雪的时候，烟墩角的海湾里还有成山头的各个海湾里都聚集着数不过来的天鹅，那个盛景简直难以用言语表述。除了天鹅这里也是著名的海滨城市，有久负盛名的栖霞口还有天尽头，听听这名字就知道这里有很多传奇的故事和历史事件。所有的元素激发了文艺女青年对此地的热爱，同时世俗的小资神经促使我想要在这里有个承载诗和远方的家，现在想想当时还真是年轻呢！哈哈哈哈……不得不提示你们一下，有史以来文青都是食物链里最美味的一环，为了情怀可以一掷千金并且在千金散尽之后还能吟一首悲凉的诗纾解自己的后悔。

以上是文青自己挖坑埋自己的过程，继续说……

周游一番之后，看上了海边最早开发的一处房地产项目，当时房价便宜到毫无负担就可以买上一套躺在床上看大海的房子。可能是因为冬天的天鹅，也可能是面对大海脑子里海子那首诗“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总之，当时糙汉性格文艺玻璃心的我买了两套面朝大海的顶楼，喜欢顶楼看海的通畅无阻，也因为一线海景房的升值空间，现在想想还真是佩服自己当时还能在抒发文艺情怀的同时保持对经济发展的理性前瞻。

旅游完走了，回了北京，当满脑子包消退之后才想起问什么时候通暖气和煤气（那会儿办入住煤气集资费和暖气扩建费可是没少给钱晓得伐？），本打算收了房装了修等到通暖通煤气的时候住到海边，当时文艺的毒性还没弯全消退（当时没有及时治疗的缘故吧？🙃所以，文艺是病得及时治！）。

卖方大姐说：“马上马上！通的时候通知你！哈哈哈哈哈……”

然而这一等就是十五年。最重要的是，两套房子在我忙碌的工作和各种人生大冒险的哈皮过程中给忘了个干净？！今年初，春节吃的太好也加上被家里催婚，一个大龄独身女中年不堪其辱想要找个僻静地方待会儿。可想而知，这两套房子挤进我闹海的时候所受到的惊吓！每每想起这十五年都要对镜冷冷的微笑，镜中的自己心脏部位有个大窟窿刮着十五级大风，再看看脸上为掩饰虚荣露出的关我屁事的围笑，真的想要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对自己的宠溺让我放下了高高扬起的手~☺️）

既然咱家有余粮那还省着干嘛？是时候让我的面朝大海的春花盛开了是不是？怀着一颗忐忑的心情开始收拾行李，谁也没告诉，对于想要剥夺我臭不要脸的自由的家人们也密不透风！细致并紧锣密鼓的打包了行李趁着北京八月凌晨的细雨，跟着搬家车一路唱着外婆的澎湖湾出了北京，过了河北我才知道，敢情河北离北京这么远？！（第一次坐搬家的货车旅行，感到人生又丰满了许多。但是！十个小时的路程，唱了五分钟基本就呆滞了，在第五个小时屁股坐的生疼，并且开始后悔没跟家里知会一声儿。）

到达目的地已然是深夜，当初卖我房的大姐还在，想当年生活窘迫的她俨然已经是一副地主婆儿的口吻。在这两套房入手之后回京之前，我把房屋的使用和看管权交给了她，总觉得好歹有个照应，可谁知道这一别就是十五年？而且这十五年对两套房不闻不问甚是放心，大姐很是看重我事儿少豁达的爽朗性格（其实是缺心少肺记性差😓），这次回归接待的规格很高，大姐在格局这方面没有输给北京人，给我安排了她在小区的一套住房，方便我装修监工外加暂住。内心的感激之情难以言表，另外就是感叹这位大姐这十五年辛勤耕耘之后拥有了小区灵魂人物的至高地位，据她自己说，我到了之后她会安排着手装修（主要因为她自己有了个产业链，二手房买卖外加装修，难怪之后一直问我卖不卖这两套呢！？），让我踏踏实实住着有什么事儿就找她，这里没有她解决不了的问题。这让我离乡背井之余的忐忑得到了缓解，并且深深感触房地产给这里带来的发展，这一路到我房子的沿途，再也看不到植被丰富的绿色海洋还有那遍地童话世界里的海草房，取而代之的是数不尽的楼盘和空荡荡并且宽阔的水泥道路，当时疲惫不堪并没有细品其中滋味，只是觉得内心隐隐的失落好像缺了好大一块再也补不全的记忆。

第二章 没有契约只有精神病

小住几天缓过了神儿，更神奇的是家人格外的臊着我不鸟我，电话跟死机了一样毫无动静。这倒让我有点不适应，离家出走时间长了，也许这就是我需要承担的后果霸！哈哈哈哈……！闲话少叙，为了更好的认识我即将久居的这个地方，略作梳洗就叫了辆车满世界转悠，把荣成还有居住地的成山镇兜了个遍，如果非要形容一下那只能是用遍地是房子来形容，放眼看去都是花花绿绿的建筑，欧式风格、中式风格、各种楼盘让这里看上去是个繁华都市的样子。让我惊奇的是这里人少的可怜，据出租司机介绍，这里百分之八九十的房子是空房，本地人口才六十多万常住人口十几万不到二十万？！当地人有房子但是没钱买房子，外地人买的基本都在成山镇周边，因为那里号称海景度假房，可是一旦过了夏天基本这里就没人了，每年的五月到十一月的时候游客不少，过了这几个月基本就没人了。

“旅游旺季人多么？”我试探的问。

司机师傅：“多，海边人更多，各个景点人山人海。”

听到人山人海我心里更难受了，十五年前来的时候没这么多人，看来想要躲清静是选错了地方。后来师傅絮絮叨叨半是抱怨又是气愤的介绍，这里基本全是空房，政府卖了地基本把具有本地特色的海草房拆干净了，除了边缘的村落还有少量海草房之外，其他的地块全被开发成了商品房。现在政府意识到海草房具有的历史和文化价值才是卖点，想要保护但是已经晚了，而且，最早像我这样在成山镇买了海景房的都卖了房子走了，我心里一紧忙问为啥？师傅颇有深意的笑着说等我住时间长了就知道了。这句语焉不详的话让我心里犯开了嘀咕，总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怀着不安的心情回到居住的小区，下车之后才发现这个小区的破败不堪。

刚到这里那晚没有来得及，这会儿定下神才发现这小区烂尾了已经，后来卖房大姐被我逼问的紧了才说了实话，敢情这小区开发商早就破产了，现在的物业半死不活，大姐安慰我的同时开始撺掇我卖房，这十五年房价翻了十倍，这可能是唯一的安慰，可是我不想卖更不想就这么离开。连考虑都没考虑就决定开始装修，大姐虽不情愿却还是给我安排了装修队，我图省事就把工程大包给她们家了，本以为可以拎包入住却不想陷入了层层陷阱。

包工头是大姐的弟弟，我亲自做了设计并且和她们沟通了想要的配套设施，比如铺地暖、换所有的窗和门、橱柜以及外飘窗改造等等。简单的说，就是简装修重装饰，我认为资深包工头基本就明戏着手去办了，但后来证明我所认为的专业和靠谱儿跟这里的人没半毛关系。

与装修同时进行的是我要重新办理入住登记，因为当初办完入住之后一直没有管，这次办理竟然给了物业敲诈我的契机！物业不仅要收我十五年的物业费，还要我补觉采暖扩建费、天然气改造费等等之前交过的费用，里外里加一块儿得三万多？！我就问了，当初这些费用都是交了的，为什么现在又要一遍而且比以前还贵呢？物业经理说完我才明白，敢情这十五年，这个小区没有通暖气和天燃气？！而且，当初给我办理物业手续的公司早就不干了，这里换了好几家物业公司了，我当初没办入住一走十五年，现在才来办就得重新交。

当时我就震惊了，十五年？！这小区没有供暖也没有天燃气？！也不知道住在这里的人都是怎么过得？除了震惊我就是生气，告诉那经理这物业费我不交，那经理说的好，不交就甭拿房产证也不给通天燃气。我说他放屁，现在都没有天燃气，你说我付款就通天燃气那就通了？！旁边的大姐赶紧说，政府打算今年通天燃气，但是暖气肯定不通，因为这小区离镇子远政府没钱给通暖气管道？！我顿时火冒三丈，明告诉他们这房老娘住定了，物业费一分没有！惹急了我就告你们！说完甩手走了。

回到暂住地就生闷气，这里的政府卖了这么多的地给开发商，竟然没有相应的市政服务设施配套供应？再看看这个小区，井盖和下水道篦子都是三合板的？难怪那天晚上大姐派来的小孩指挥车的时候叮嘱别让压井盖儿，我循着小区转了三圈，发现好多下水井和各种管道井都是纸壳一样的盖子，还有好多都没有井盖，里面插着各种树杈和杂物。小区里的绿植就更别说了，东倒西歪枯死的树随处可见，我刚到的时候天热，垃圾桶里满出来的垃圾散发着腥臭，整个小区显得落魄不堪。路遇几个现住户，他们没听说过得交物业费，有个老住户冷笑道：“就这小区这德行谁会交物业费？”

生了一肚子气刚想去海边散心，大姐打电话给我说，那个物业经理说可以给我免了物业费，除非我给他两千块钱外加两条中华烟？！听完我就笑了，和颜悦色的跟那大姐说，刚才那段话我录音了，他敢要我就敢给，之后发生什么我不负责，产生的任何后果他要有个思想准备。

挂了电话我就去正在施工的家，进了门气得我鼻子都歪了，大包的工头儿不见了，说是回家收玉米去了？！工人们把地砸了人不见了，整个工地荒着连人影儿都不见，打电话给那个大姐，不但没跟我合理的解释反而继续撺掇我把房子卖了？这进一步激发了我的腻烦，就不卖！赶紧给我找工人干活儿！她还想步步逼迫我卖房让我兜头盖脸的臭骂了一顿，让我骂的不好意思了，这才悻悻的挂了电话，这会儿我基本已经失去理智了，想着这帮再跟我扯犊子敲诈勒索那就采取非常手段跟他们死磕了！

这会儿我觉得自己要留一手，得有法律保障的契约来规范他们，挂了电话回家拟了合同，弄完合同冷静了，想到这大姐人不错，借给我房子住，一开始承包工程定的价格也不高，两套房大包才十二万的费用。想想自己这么做是不是不近人情了呢？一念及此于心不忍，把拟好的合同存档，就当没事情发生。下午工人进场继续装修，我不错眼珠的盯着，即便如此，这些人也是趁我不注意就会以次充好。气急败坏之下，我跟那大姐说，不用她们家给装修了我打算另找人，大姐一听急了，竟然上赶着来找我签合同，还罗列了一堆装修项目告诉我多么物超所值。虽然我不懂装修，但看了罗列的所有项目我也吓了一跳，除了家具家电，她们连浴霸、油烟机和炉灶都给我配了？感觉这大姐是不是疯了？后来才知道这位大姐是个文盲，大字不识一个，这些罗列的是她大包工程的半文盲弟弟给写的。反正我感到满意，重新拟订合同，并且加了违约惩罚条例，工期一个月，超期扣罚百分之三十的工程费，另外，以次充好在收房的时候出现的问题加扣百分之五十。大姐痛快的签了合同，我跟她说合同签了就有法律效力，希望她们自觉遵守合同里的条款。

估计这大姐第二天听她老公读完合同就后悔了，本来是怕到嘴的鸭子飞了结果作茧自缚，之后天天念叨自己赔了，因为怕延误工期还在我面前拍着胸脯保证，自己家承包的其他工程都停了，把人集中到我这里赶工怎样怎样。我当时就纳闷儿了，这里装修一般得多长时间？闲来无事就四处打听，这一打听才知道敢情还有年初就开始装修到现在还没装修完的呢！去了一些住户家里参观他们的装修水平，恍然发现都是以次充好的装修材料，装修费用还比我高？私底下粗略估算，如果按照一般的装修标准，住户不像我盯着弄还签合同的情况下即便是一套房六万的装修费用，大姐和她弟弟还能从中抠出三万净利！难怪那大姐说我是第一个和她们签合同的？敢情是这么回事儿！因此，我回头就天天盯工程，几天工地盯下来和工人聊天的过程中发现这里的人工贵的离谱，另外在采买材料的时候发现，这里的物价奇高，一个普通的看着也就二三百的吸顶灯就能卖个两千多？一个贴木头皮的木屑压成的大衣柜要两三千？一个荣升小冰箱卖两千多？我上京东查了查，一模一样的冰箱同样的规格才八百多？这里是不是疯了？还是我疯了？除此之外，这里吃的也特别贵，点个外卖量少不说还有可能死贵也不好吃，送餐费竟然没有低于七块的？还有就是快递，除了顺丰和京东，其他物流都是代收点自取，号称是乡镇组都是自取？

不到半个月，这里的物价和低于物价标准的人工让我打开眼界，更让我惊掉下巴的是这里人的思维模式，他们仿佛在另一个时空，这个时空里的人不像这个年代的中国人，而是像上个世纪的印度人那样逻辑混乱自说自话。

可能意识到我不好骗，那个大姐开始格外重视我，各种热情的招待和小心翼翼的照顾。物业经理意外的给我优惠，可能品出了当初我话里的含义，后来我才知道这个人和那个大姐是合作关系，大姐倒腾房子他给提供房源然后收回扣，明白了她俩这层关系，我对那位大姐的态度开始转变，因为我开始好奇，想要知道这里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接下来，我开始和大姐套近乎，毕竟还是文化少，我对她的尊重和客气让我们建立起友情。通过她我开始进一步了解这个镇子十五年来的变化，也经由她了解到此地房地产撕裂开的巨大断层，再有就是深刻体会到政府机构的腐败。

第三章 从上到下的反逻辑思维

从小到大在大城市生活，很难想象到这里的不便，表面繁华的城市表象下面极尽荒芜，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里的行政管理混乱。

一次装修，我可能是这里独一份儿签大包合同的住户，在我之前没有装修报价清单，不是没有而是没人听说过？！再有就是这里人工的满天要价，给你搬个东西四个工人要你三百，这里连搬家车都很难找，八百一趟还嫌你东西少不管，只能找拖拉机，两辆拖拉机外加四个工人要付八百的搬运费，可不用又不行，因为你找不到明码标价的人工和运输，所有的都是拍脑门决定的。

再有，装修总包层层克扣，工人实际到手的费用有限就很难找到合格的工人，而且这里的人没有按照你的要求把工程做到位，他们不是赶紧返工而是百般说服你自己做的才是最科学的，你反复交代没有用，除非破口大骂他们才赶紧动手改，不要说职业道德，就连做人起码的自尊都没有。最典型的例子就是给我贴瓷砖的那两口子，贴了一半突然人不见了，打了电话才知道是回老家参加婚礼去了，我的工程一扔就是半个月？！这严重延误了之后的所有进度，因为很多材料进不了场，负责后续工程的竟然自动的各忙各的去了。最好笑的是那位大姐，自认为和我有了交情竟然没事人一样也忙开了自己的事情，我也懒得动怒，只是开着玩笑提醒她们别忘了延误工期可是要赔偿的。她们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一档子事儿？

打击了她们几次试图以次充好的企图，终于摆清了自己的位置，手忙脚乱的开始跑前跑后给我找满意的材料。直至工程接近尾声，大姐的弟弟才姗姗来迟，可能是玉米收完了，了解到再不回来就赔了，这位大兄弟这才发扬了大包精神勇挑重担。然而她们还是延期了，不过我并不想惩罚她们，装修的结果让我对自己的监督管理能力有了总的肯定。没有要求她们赔偿那延误的百分之三十，但他们还是赔了，因为没能偷工减料。不过大姐倒是很感激我没跟他们打官司这件事，可他们忘了，我合同最后一条是，装修验收半年后如发现隐患或者问题，将由承包方退还百分之五十的装修费用。目前，还没到半年，我把合同放在了鞋柜抽屉里，本以为会忘记这份合同，直到上个月安装壁挂炉打烟囱的时候打断了电线，电工来接线的时候才发现，给我埋得电线还是暗地里掉了包，难怪我的电压总是不稳。这是后话，且待我日后歇过劲儿来再说，现在重要的是了解这里人文环境，因为这里的人和事让我跌破好几副眼镜。

闲来无事的四处打探和打听，我终于是捋清了这里的现状，总结下来基本就是四个字：逻辑混乱。

首先，从市政配套来看，地卖了很多也盖了很多的房子，但是市政建设配套并不完善，除了镇上几个小学校和托儿所，说到医院，本地人的介绍让我笑了，出租车司机说的好，这里的医院连感冒都治不好，更不用说急救车和急性要命的病。然后我问，那这里很多楼盘都打着养老项目的旗号是怎么回事？司机笑得比我还开心，他拿我刚到这里的一次事件说明，一个老人到海边游泳突然心梗，本来及时处理及时就医还勉强可以救回来，可是海边没有救援，再有等医院调了救护车赶来的时候，老人已经错过了黄金救援时间早就凉凉了。所以这块地方跟养老屁关系都没有！

再一个，成山镇除了镇上一个小区有暖气之外，其他的小区冬天都没有供暖，我所居住的小区和周边所谓海景房，镇政府都没钱铺设供暖和天燃气管道给住户儿。即便嚷嚷着供天燃气，可是喊了三年都是雷声大雨点都没有！更令人发指的是，采暖费和天燃气费可是家家户户都收了的，细问当地人这是为什么呢？当地人苦笑回答，说是市政府觉得没人住怕收不上钱所以一直搁置，听完我就气乐了，难道这些蠢货不知道若想取之必先予之的道理吗？你不把配套设施给装备好，谁会花几十万买个房子，住在里面挨冷受冻还要时时担心停水停电呢？难道卖了那么多地，卖了那么多房子，政府真的没有钱做这些吗？

这些问题让我开始好奇，这样的房子怎么还能涨价呢？因为之前那个大姐曾说，只要我肯卖房子，她们转手炒作几番就能给我高价卖出去。我十分好奇她们怎么个炒作几番，后来在一次房虫子的聚餐过程中，我有幸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当时大姐和几个朋友约了吃饭带上了我，北京大妞儿嘴甜，捧得在座的专业人士喜不自胜，几轮酒下来她们基本都有点儿飘飘然，加上我连捧带起哄的劝酒，她们终于透露了自己的经营之道。但是我没想到她们这么狂，一个女房虫叫嚣着说她们就是偷，怎么个偷呢？把持房源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两头瞒价，买方得到的总价就是注水的，卖方想要赚钱就得提高房价，甭管提高多少肯定还是有房虫的巨大空间，只要房虫之间商量好均价挂牌，之后的上下浮动完全掌握在她们手里，当然销售过程中肯定不会提及房子没天燃气也没暖气这套说辞，她们更愿意介绍这里的景观和冬天的天鹅，再加上夏天旅游人多制造的繁华景象，随便拉几个旅游客就能组成个看房团造声势。这种借势炒作的模式对于头两年炒房热的时候，奔着低房价来的外地人更是按奈不住投资的热情纷纷下单，当然，想要卖房的也早早收到虚高的报价把房子挂出去了，与此同时，进入旺季前这些人早就商量好了价格统一抬价，溢价空间究竟有多大恐怕只有她们清楚，房主和买房的都觉得自己赚了便宜，其实他们都被薅了羊毛却不自知罢了。就这样里外一配合，房虫子们赚得盆满钵满，加上售房之后承包装修里耍些猫腻儿，这一年她们可以连偷带骗赚上好几十万，都是这里的高收入人群和直接从房地产获利的人群。

这些房虫子吃到了甜头，自己也变身业主在这里置办大量房产，总结下来就能给人一种虚假繁荣的售楼热景。这些人趁着炒房热可是狠狠的赚了个盆满钵满，可她们并没有满足而是把这些钱用来购置房产从中炒作自给自足。当我问到税收的时候，她们都不屑的笑了，偷税漏税她们是行家里手，一切费用住户和买家都掏了根本不用她们费心！这也是她们更喜欢旅游旺季抓紧时间点卖房的原因，可以借着人多来炒作房子，等到十月底基本就没人了，到时候拿什么繁华景象装点她们的说辞呢？再说装修，这里都是个体户，没有正规发票更别说增值税发票，撑死了给你开个收据还没公章！曾经有个人拿来一张发票，我寄回给公司会计看看，那会计基本笑得倒抽着气儿说，这种发票早几年都淘汰了呀！也就是说，由着他们漫天要价却收不到一份税不说，到了住户这里反而偷工减料延误工期也不被问责，她们这个产业链层层盘剥的结果就是户主承担全部苦果。可是物价、人工就这个价格，这地方没多大，干活的就这几个人，有能耐的都走了，没本事的留在这里长了一身糊弄坑骗的本事，她们彼此勾连形成了私人物价体系，你以为买了便宜房子？其实你早就一脚踏进了陷阱，接下来还有更多的坑让你跳，她们坑你并没有从买完房那一刻停止。

大姐有句话让我印象深刻，她说：“这儿全是傻逼，我不赚他们钱让别人赚吗？赚得就是傻逼的钱！” 听完我觉得自己也是傻逼中的一员。

我是幸运的，为什么这么说？因为刚装修完就通了天燃气，理由是有人把市政府给告了！我装的海尔壁挂炉，歪打正着的符合了全威海、荣成、成山镇的安装资质，如果你安装天燃气公司的壁挂炉？那好啊，你的噩梦可就开始了知道吗？海尔壁挂炉我双十一买的才四千多，天燃气公司的壁挂炉没牌子八千多、安装费还要二百，附加材料费比海尔平均贵三十！而且隔年肯定坏他们还要继续收你维修费！搁在以前，就算你安装了海尔，天燃气公司还要讹诈你买他们的天燃气警报器，另外还要收扩容费，收了扩容费就没动静了，因为没有需要扩容的地方好么！可能就是因为这些才被告了吧？

可是通了气开了地暖炉之后，没两天我就给关上了，为什么？不敢用太贵了好么！我们都知道国家早有政策，为了鼓励老百姓使用清洁能源，全国各地乡镇农村都在煤改电，除此之外，居民用壁挂炉采暖取消阶梯收费一律采取统一价格低阶收费标准，也就是说居民用采暖炉采暖只收取每立方2.8元。而这个成山镇不给天燃气那么多年，不给供暖那么多年，这两项费用不少收的同时还要一拖再拖！好不容易通了天燃气，嘴上说是鼓励住户装壁挂炉自采暖，可是却按照阶梯收费标准，也就是说，每户每年216立方的气儿是按照2.8元每立方收费，超出这个标准达到一千方就要按照每立方3.37元收费，超过一千方就得按照每立方5.7元收费？！我计算了一下，海尔节能型壁挂炉还有其他品牌即使省着烧，一天十立方的气儿那是跑不了的，一个采暖季起码四个月，因为海边潮湿冬季肯定比其他地方采暖早，这样一来，一个采暖季即使是小户型的五十平也得消耗超过一千立方的气儿。最缺德的是这帮房虫子，她们虽然在这里有房可都不是本地人，冬天没客户，她们基本十一月底就都回老家了。可是好多住户都是被养老宜居给哄骗来的，结果冬天挨着冷的全是这些人，有时候看着他们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我就气得脑门子疼。

曾经咨询过天燃气收费标准，知道价格之后我问他们知不知道国家的政策，你们这种收费标准让人家装得起壁挂炉可烧不起天燃气呀？！天燃气公司的人说是因为这里气源少？！那么同样的逻辑又出现了，因为住户少所以气源少，因为气源少所以不采用国家政策！这特么是理由吗？难道不是因为你们工作不到位造成住户无法过冬吗？很多住户都是怕冷而且没有天燃气才会在入冬之后离开，难道他们不想在海边阖家团圆过个有海陪伴的春节吗？难道他们不想在漫天飞雪的时候看看海湾里大天鹅汇聚的美景吗？难道他们不是被房虫子们忽悠着扔了钱被套牢还要被薅羊毛的受害者吗？难道他们不是因为你们市政服务不到位才造成的财产损失吗？不正因为你们这种思维逻辑，才造成便民服务的缺失，才造成这里留不住人，才造成这里严重依托房地产而没有任何产业链支撑底层民众的就业，这才造成这里年轻有学识的人才流失使得没有制造产业的发展，而房地产造成的泡沫让这里物价上涨消费下降，老百姓求生存只能抛弃善良和良心，转而抹黑了脸也加入坑骗的行列吗？难道他们不知道国家推出房住不炒政策之后，这里的好日子已经到头了吗？可是我在这里看到的是遍地仍然在动工的房地产项目，这就像个吸毒的人，一旦上了瘾就不会主动摆脱去寻找自救的办法，而是一路黑的狂奔直至死掉烂掉把好端端的风景旅游胜地弄得满地凋零。

一路理清思路怒不可遏，安静下来就后悔当初脑子一热买下这破房，即使涨了价格却怎么也让人开心不起来。更生气的还是这里宜居的理念，我在这里住了小半年了，根本宜居就是个屁！

第四章 互害链条

前面说了，房地产业是这里政府唯一收入，早前荣成是个渔业港口，各种海鲜和海洋渔业产业的集散地。自从乘上房地产热的大潮，政府尝到了来快钱的甜头，民生和服务放到一边，旅游地产成了主要税收和政府收入来源。仅仅十年的时间，这里发展成了一个外表光鲜具有大都市假象的表面繁华景象，依托几个自然景观和历史遗迹，当地政府并没有大力保护具有历史价值和人文文化遗产的海草房，而是拆了个干净，渔民没了住处只能离开海搬到市里住进楼房，可是没有别的能力只好打工或者离乡背井，又或者抛家舍业去更远的地方给别人出海打工。旅游地产让政府赚了个盆满钵满，可是文化和产业丧失殆尽不说还逼走了更多的年轻人也就是生产力和创造力，房地产热已经过去，这里呈现出的房地产泡沫竟然比大城市都肉眼可见，而且最直接的反馈到居住者和劳动人民身上，这里物价奇诡，搞得老百姓自己种菜四处打零工，并不能怪他们漫天要价坑蒙拐骗，因为这里的炒房客抢了原住民的生存空间，而且，房价他们炒上去的，底层老百姓没活路那就只能用高昂的劳动力来自我补偿，而炒房客们炒高房价梦想着祖祖辈辈都能在这里继续掘金，他们也是业主就必当也要承受自己一手炮制的高物价高人工费，还有就是政府的腐败和不作为。

每到旅游旺季，这个城市里从上到下磨快了刀，准备狠狠的给游客们放放血割块肉，高的离谱的物价和糟糕透顶的居住环境，可所有人都在这里排着队等着被薅羊毛。为什么中国人爱出国旅游？可外国人到中国旅游的这么少？有时候我在市区里到处寻找海草房踪迹的时候会想，如果这里仍然是十几年前遍地海草房的话，我想会有很多外国游客来旅游，因为海草房和天鹅才是天人合一的美好景色，而不是周围冰冷的楼房外，那条把游客和天鹅隔开的几公里长的公园防护墙！

请问地方政府你们有什么特色？回答：房地产特色。

那么再请问，你们除了这些和别的城市毫无区别的特色之外，你们还有什么特色呢？回答：……………………你这人怎么这么多事儿呢？！

是的，就是因为毫无特色的盲目开发房地产，才造成了自我毁灭本来特色的一刀切的发展模式，一步赶不上步步赶不上，当别的沿海城市开始抛弃地产转型其他产业的同时，这个海边城市仍然沉迷在自己的海市蜃楼美梦中。人才严重流失，有本事的都走了，留下的基本都是得过且过的，消费全都指着旅游旺季，你都无法相信旅游淡季和旺季的酒店价格都得有百倍的差距。地方政府也磨刀霍霍借着旅游的噱头捞一笔税收，可下面房虫子和地产商支撑的利益网络各怀鬼胎层层偷漏盘剥劳动者和购房者的利益，欺上瞒下的自欺欺人产业链无比顽固，因为这里牵扯着每一个人的利益。你去吃个涮锅子，一盘羊肉片只有十几片却能卖给你三十二，请问你觉得这旅游有劲吗？而商家也没办法，租金贵物价贵他就得这么卖！这就形成一个互害产业链，所有身在其中的人都是受害者也是施害者，而奔着炒房来的买家包括我自己也是作茧自缚。大不了卖了房走了，可之后接盘的谁又能说得准自己不是最后托底的那个人呢？

回到天燃气这件事上来，请问你买了房之后的生活质量直线下降，那么你还会选择住在这里吗？我想答案就在所有人心里，一个城市的发展不是哪个单一行业可以支撑的，而是各行各业齐头并进组成的，一条腿走路你能走多远的道理不用想都知道，我只想知道这里离烂掉还有多远，更想知道地方政府是否已经有了产业转型的计划呢？听着不远处建筑工地轰鸣的机器声，我并不感到乐观，这个城市变成这样真是辜负了当初那片好山、好海好人家。

有时候走在街上，看着那些上学的孩子，他们长大如能成才谁会愿意留在这里？我刚到成山镇的时候在豆瓣上发了照片，有个豆友儿姑娘诧异的问我咋来了这个破地方？我说这里不错啊，有海有天鹅？姑娘嗤笑着说，她就是荣成生人，考大学进了北京，毕业之后宁可出国也不想回去老家，太不方便而且没什么舒服的感觉，以前小时候还能到海边看看海草房逛逛村里的集市，那种怡然自得的滋味并没有因为现在回去的次数减少而想念，反而好不容易回去一趟就想着赶紧逃离，因为突然发现没地方去了，除了房子就是房子，连个好好吃一顿的小馆子都要担心被宰，不是本地人根本无法理解这种失落。姑娘滔滔不绝的跟我说了很多，她的话也是激发我一探究竟的起因，居住小半年之后深知姑娘此言不虚。以上，可能是我发现当地人与外来者格格不入却又无奈的现状吧？试问，哪个人不愿意留在家乡，又有谁愿意看到家乡面目全非呢？

经她的提醒，我想入冬了，村里的人是怎样过冬的呢？我去了成山头的一个村落，那里有海草房，这里大多是渔民靠养殖和卖海产为生。入冬了这里格外冷，海边的风刮起来可是穿透性的冷，我问一个卖海产的大妈冬天咋取暖？大妈反问我是不是市里来的？我说是，大妈继续问我知不知道自己村里啥时候通天燃气和暖气？我一听怎么也是这个问题？可见这个如同吃饭喝水一样的民生问题也困扰了乡里乡亲很久，但是我没法回答她，因为那个时候小区还没通知可以开通天燃气了。我摇头并且感到抱歉，大妈带我去她家里，好看的石头房子高高的海草屋顶，温暖的阳光铺在整个院子里像极了《千与千寻》里钱婆婆的家。大妈告诉我，收入好的时候买点煤烧炕，收入差的时候烧柴，凑合着一个冬也就过了。我问她收入好的时候多还是不好的时候多，大妈只是尴尬的笑笑说儿子快结婚了得省着点。可就事后我的探访，在党中央推出乡村煤改电使用清洁能源的政策这么多年，这里的底层住户仍然还在烧煤或者烧柴取暖，村民们知道污染环境也一心想赶紧通暖气和天燃气，也想过上干净的能源带来的方便快捷的生活。可是我当时在想，这样的农家院子，如果烧天然气取暖或者烧电取暖，而政府没有优惠和补贴，那么这个政策带来的美好是否又是个海市蜃楼呢？看着大妈被海风呲红的脸，那种期待城里人生活想要住进楼房的迫切，我用力咽了口唾沫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安静的听大妈唠了许多，走的时候买了大妈一些鱼干和海货，大妈细心的告诉我怎么做着吃，还特地送我几样让我拿回去尝尝。回来这一路刮起了风，穿着厚重的羽绒服也没觉着暖和，想着大妈红彤彤的脸和笑成一道缝的双眼，我心里怎么就跟噎了凉风一样难受呢？想着大妈一家在海上顶着凛冽寒风看管网箱，冻得冰棍儿一样回到家里就想有个热乎劲儿，可是这也很难很难吗？我开始生气。

有人失落就有人得意，仿佛戏剧一般的要把各种人物呈现在这舞台，相比当地人的无奈和窘迫，卖房大姐很狂，卖房发家之后又在成山和荣成还有威海置了很多房产，俨然一副大财主的气势。但是她并不满足，仍然在房地产市场努力经营，她没有文化这无可厚非，想当年她可是连营生都没有，一家人住在荒地里给工地的工人做饭讨生活，自从开始卖房赚了第一桶金之后开始借贷买房卖房，之后的发家致富让她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卖房是她唯一会做的，她认为房地产是自己毕生的事业这也无可厚非，但是她的下一代认为自己是富二代就太可怕了，她的女儿学习不好，大学考不上却满不在乎，自认为是富二代一身傲娇的气质，曾经大放厥词的说，要是以后找对象，对方没有四百万自己连正眼都不带看的。她妈花了贷款两百万给女儿买了套房，三十年的贷款，这是她家最具大的资产，张嘴闭嘴的聊得都是房子，可是一提到物价就要骂大街。可她不懂也没办法懂，当房地产热过去之后，这个房地产重镇的未来毕竟不是美好的天堂，而是埋葬这条互害链上每一个人的深渊。头两天大姐惶惶然不可终日，我问她忙啥呢？这才知道威海整体房价下跌百分之五点七，她在市里投资的房产大跌，这让她损失不少，有几处房产竟然还是借高利贷买的？我佩服她的胆量之余，想到一句话：只有在大潮褪去之后，才会知道谁在裸奔。也许，这才只是个开始。

可能是要挽回损失，前天大姐又问我，卖不卖房？我说不卖，因为我想留着这房子并且住在这里，作为一个观察家，这个小镇是太好的房地产泡沫和通胀的样本了呀！我倒要看看这里最终还有什么样的变化，并且想要去改变这里的现状，因为小区里的大爷大妈太好了，知道我单身又买菜不方便，经常送我一些他们自己种的菜，还时常请我去他们家里蹭饭，同样作为住户里的一员，我觉得得替这些大爷大妈做点事儿，让他们在这海边过得舒服一点，也许等这里一切都变好了我才会离开，一饭之恩不能忘，更何况大爷大妈的晚年值得拥有更好的宜居环境不是么？看不得喜欢的人受罪，我就是这么固执，既然决定住在这里就要试着去适应并且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好歹也得让大爷大妈每个冬季都能温暖的度过。毕竟，这些当初真的相信了那句“宜居养老”房地产促销口号的老人们深陷其中，这里一位老爷爷八十多了，在这里住了十几年，没有天燃气就用煤气罐，老寒腿走路不利索不说还要大冬天的挨着冻，试问谁不想有个真正温暖宜居的房子，让自己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呢？还有渔村里那些勤勤恳恳的渔民大妈大爷们，他们就想回到家有个扑脸儿的热乎气儿，这过分吗？这不过分吧？！

行文至此想起自己老家儿，拿起手机拨通，好久才听到那熟悉到令我肝儿颤的一声“喂……”

“我，最近还好吗？我搬到成山这边的房子了，您别担心啊！” 由于紧张心虚自说自话了一大堆。

“哟喂！您哪位呀？”姆们家老太太就好阴阳怪气。

干咳两声讪笑道：“我，我，您亲爱的闺女。哈哈哈哈~~~”

“啊？我还有个闺女？！我想想……” 话筒里哪里是沉思？明明是排山倒海般的推麻将声音。

话筒里一阵嘈杂之后，姆们家姥爷子一声断喝：“麻溜儿给我滚回来！不多说了，我这儿马上嘀拉了！”

嗯，知道没有我他们老俩也活得风生水起使我感到很安慰，既然这样我也不着急回去了，回去的不是时候又得把我轰回来！折腾么不是？

二零一九年 十二月 二十九日

于成山镇天鹅湖海上庄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