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二〇二〇年
我的一〇年代,是一个环。
2010年,我五年级,第一次知道苹果的存在。我们班上有几个同学有了iPhone4,有时会叫我们一起玩。当时我觉得最好玩的app是talking Tom,现在好像已经没人用了,是一只会重复你说话的汤姆猫。在那之前,我玩游戏是用妈妈的诺基亚玩贪食蛇,看电影是到盗版碟铺去买碟,然后哈气擦好放进影碟机,听歌要打开电脑的酷我音乐盒,然后用手机的数据线把歌传到我的翻盖手机里,传五首歌我能听好几个月。
那一年我受到小学最好的朋友唆使注册了QQ,当时给自己起名叫“开心的小萌”。大家的第一个网名都很有内涵,什么美丽蝴蝶,水晶天使,但这都不是最羞耻的——我永远都忘不了高中班上一个极其博学、正经而内敛的男生说他的第一个网名叫小鬼当家时我的反应。好笑的是,我当时以为个性签名,是把名字输进去,他会给你设计个签名。就像桂林路上那些设计签名的小摊一样。于是,大约有一年,我的个性签名都是我的名字。
那时候只能用电脑上QQ,大家还不太会发动态,只会转发一些日志,比如《十种健康生活方式让你多活十年》《十五个笑话,我笑掉大牙了,你呢》。我们熟知好友上线的声音是敲门声,添加好友的声音是咳嗽声,还有那嘟嘟嘟嘟嘟的消息提示音。
大约就是从那一年开始,一切都变了。
2012年我有了自己的iPad,通关了植物大战僵尸,得到了切水果的所有荣誉,并且全部三星完成了那个洗澡的小鳄鱼(至今都是我最喜欢的游戏)。在完成了这一切使命后,我的健康眼睛也完成了它的使命。我近视了。
每当一些阿姨羡慕地说我近视是因为学习和看书太用功,我妈都不留情面地说,不,她就是玩游戏玩的。
2011年冬天,我第一次遇到我现在的男朋友。当时我小学同学喜欢他,于是拉我去看他,他俩都是大队委,一起升旗。关于我第一次见到他的场景,我记得很清楚,当时他那张白脸冻得红红的,站在升旗台上,正在抻着脖子和别人大声讲话。眼睛很小,还是婴儿肥。我对他毫无感觉,并瞪大眼睛疑惑地望着我的朋友,意思是,你这是什么眼光?
然而接下来命运就给我上了一课。
也是在这个年代,我第一次去了北京和上海。第一次去上海是2010年,世博会。那一天世博园人挤人,我印象最深的不是哪个展馆,而是遍地的直饮水设备。在非洲联合馆,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和一个黑人说了hello,就得到了一面不知道是哪个国家的小国旗。那面国旗我竟然一直留到今天。
2011年我第一次去北京,以游客的名义。去了大家提到北京都会想起的那几个地方,长城天安门故宫天坛,那时候北大对我来说是个景点。不用预约进校门,我和妈妈散步从有好看牌匾的那个门进去,甚至都没走到未名湖就回去了。唯一的印象是看到一对情侣一前一后坐在自行车上从我面前经过,如今回想,他们的学号可能会是10000打头,就觉得很奇妙。那时候我从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身处其间。后来我才知道那就是西门,而入学之后,我还一次都没去过西门。
那次还去看了鸟巢和水立方,距离北京奥运会已是三年,福娃还没过气,广场上有一个残疾人在卖福娃玩偶,妈妈给我买了一套。回到家后,我每天晚上都在为抱哪一只福娃而陷入选择困难。
2011年我注册了微信,当时微信的简洁和虚无对于幼小的我来说毫无吸引力。而九年过去,现在几乎这个绿色图标就像长在我脑子里一样,甚至对于异地恋来说,想谈恋爱都必须得打开它,还有每一门课的群,如果不上微信就根本接收不到课程通知。又想起它刚推出的时候唱衰微信的广大网民,觉得历史真有意思。
2013年我初一,当时我最好的朋友每天早上都站在班门口喝酸奶,她抹脸油的浓郁香气和酸奶味混合在一起,就是我初一时印象最深刻的味道。半年后她转学到南方了,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失去”是什么感觉。
这十年来我只对一年的春晚有深刻的印象,是2014年冯小刚的马年春晚。那年春晚每个节目我都很喜欢,而且还有《想你的365天》。小时候看《宝莲灯》,第一次听这首歌,就觉得它很适合在春晚上唱。没想到自己不为人知的想法突然变成了现实。
14年我上初二,分重点班,我因为成绩不够没进去,留在了普通班。自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考过班级第二名,并列第一有一次,但第二名,一次都没有。高中时我们班也有一个这样的女孩,我们亲切地叫她“大哥”。但不一样的是她的第一是年级第一。只要是我高中的,没有人不知道她。她现在在光华。
后来初中毕业了,这十年我哭得最伤心的应该就是那一天。高中毕业时我没怎么哭,因为一周后就是高考,已经没办法尽情哭泣了。
2017年12月30号,我们班新年晚会。那天我和毛哥象征性地拥抱了彼此,说是与17年的对方告别。然而就在几天后,元旦假期回来,我们就心照不宣地重新在一起了。那个时候开始一段感情是危险的,因为我们都知道18年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但是当时我们确信事情的走向就是如此。如今我们复合了快要有两年,但我们一直没有一个纪念日,因为根本不知道是哪天在一起的。他这个笨蛋,经常跟我说,咱俩在一起的时间应该是今天减2016年5月27,再减去中间分手的时间。
这十年里有很多东西我想留住,比如和表妹头挨着头睡觉时,她身上那股小孩的香味;比如在小学的操场上疯跑过后,鞋上和裤子上的黑色塑胶粒;比如我偶然跳大绳不会被绊到,而是成功跳过去的中午;比如那些我要唱至少两首歌才能乖乖去洗澡的夜晚。
但我一个都留不住。表妹上高中了,当一个人已经不再视自己为小孩,她就失去了小孩的味道。没有合法踏上塑胶粒操场的权利,没有足够多的人能够组织起一场跳大绳比赛,学校也没有一间厕所能容下唱歌的我。
2016年,大绳比赛那一天,操场上有二十多个跳大绳的队伍。每次轮到我之前我都特别紧张,就会盯着大绳拍地的频率数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这时轮到了我,在那一秒我没有掉链子,但我好像已经把这个年代数完了。
我的一〇年代就是一个像大绳一样的环。在这10年的最初时刻,我到过的地方,见到的人,都变成了现在的归属。现在充斥周遭世界的一切产物,都在这一年代的起初有了它的雏形。 这篇文章的最后,想写给我的爷爷,他没能看到这个一〇年代的落幕。
奶奶家有一面电子钟,爷爷去世那天,当那些前来吊唁的亲朋好友都离开了,房间一下寂静了起来,我和爸妈还有奶奶一起无声地坐在那间客厅里。就当这种寂静将要无限持续下去的时候,电子钟突然响了起来。每到整点,它都会放音乐,接着它响起了“太阳下去明天依旧爬上来,花儿谢了明天还是一样开”。我顿时觉得这首歌如此虚假,人是如此忌惮青春的离开,还要写歌来挽留它,但事实上青春永存,可我的爷爷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离开了这个地方,但表还在报时,阳台上的所有花都像往日那样开着。就像它们不知道这房间里少了一个人,根本不像故事里讲的那样,会伤心得枯萎。
暑假时去看爷爷,临走前我说,爷爷我走了!爷爷腿上已经起满了褥疮,他半睁着眼睛说:“啊?走了啊。”这是他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爷爷,我去二〇二〇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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