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兽
除夕。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村中人家俱已关门闭户,团圆相欢。窗中透出跃动的暖光。
我只是个过客,在村中也无熟人,只好在街道上走着。一壁想着要长大要坚强啊,一壁又孤单委屈得想哭。
就这样默默地走着,无意瞥见拐角处有一团巨大的黑影。我承认我的胆比鱼籽还小,所以下意识地掉头就跑。
不想那团黑咕隆咚的东西注意到了我,喊了句:“喂,别跑!留下来…陪我一会儿吧……”声音低沉,起初中气十足,可说到后来声音莫名小了下去,可怜兮兮的。
一时心软,就挪回了几步。我想,这恐怕又是什么奇魔怪兽,被机灵的小童欺负了,蹲在这里暗自委屈呢。就小心翼翼地问了句:“哎,你是谁呀?”
“呃…”有点犹豫的样子,“那个……年…年兽”
“年兽!?年兽吃人啊!”我一激灵,撒腿就跑。
他又急了,在我后面一个劲儿地喊:“我不吃你,真不吃你!!喂,你回来呀!喂!”
我这人,耳软心活,成不了大材。他这么一说,我倒听出点恳切来。再说,他缩在墙角那样子,确实,也怪可怜的。
于是,我又一步分两步地挪回去,还有一丈远的时候,就停了下来:“那个,年兽兄,你你你就待在这儿别动,咱们保持距离,保持距离。”他刚动了一动,硬生生地被我这话给定住了,一会儿又缩了回去。
我们就这样,隔着一丈远,他缩在墙根。我抱膝坐在地上,大部分还是他说我听,他说了什么,我已是记不得了。唯一记得清楚的是——
“你们都怕我,都赶我走,每次我都一个人过年。”然后,一缕叹息从黑影中逸出,“唉,其实,年兽也是很寂寞的。”说着,就哭了。巨大得影子一耸一耸的。
从那以后,每当我一个人过除夕,有寂寞从心里生出来,就会想起年兽,想到他缩在墙角的可怜样子,想到他低旷的声音,想到他哭时像小山一样一抖一抖的影子,便突然有了温暖。
在某个地方的某个墙角,某个叫年兽的庞然大物正可怜地缩着,陪我一起感受孤独寂寞。我便已经不能算寂寞了,年兽兄也会想起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