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饮一杯无?
晚上做梦,梦见了老五。
梦里我俩走在一条街上。也不知道是哪条街,绿树成荫,低低的盖着街道,像是西安的什么地方,也有点像我们高中边上那条小街,两边都是小铺面,卖啥的都有。都是些旧房子,旧得像我们小时候那样子。路过一个铺面,有个人在敞开的铺子里唱卡拉OK,叽里哇啦的,铺子里都是红红绿绿的,闪闪发光的舞台灯。
这让我想起:老五还在兰州的时候,我们去过各种各样的酒吧。夜里闲得无聊,或者烦闷了,一个电话,老五如约就来了。有时候挺晚的了,也一样来。
她的前女友一般也不敢呛他。那是个脸蛋圆圆的,声音特别甜美的姑娘。高中的时候,老五就领着来见过我。这个圆脸姑娘是老五的小学同学、初中同学。
当我知道有个这么个姑娘的存在,那时我故作深沉的喝了一口眼前的雪碧,什么也没说。初夏的晚风正徐徐的,从小店背后的河沟上吹来。
那时节,晚上下了补习班的课,我们就在那个桥边的小店门口坐一会儿。大人们喝着啤酒,我们喝着饮料。
老五长像英俊,身材匀称,走路有一股英气自然透出。他从小习武,多年以后,他在山东念大学的时候,去了趟嵩山少林寺,在qq圈发了一张在山门口金鸡独立、单掌前劈的照片。很像模像样的。
那时候,他经常发的多是在大学乐队里演唱的照片。他还能写词,写曲,词写得一般。高中的时候,他就是校乐队的主唱兼吉他手,被他唱得技痒,我给他写过几首歌词,唱唱友情、理想什么的。他说挺好。
几天前,我才听了北野武的那首《浅草小子》,歌词中写到:“不要说,我们已经抛弃了梦想。我们本是,没有其他人可以依靠的两个人”。多好啊,一首能顶我一万首。
在梦里,我和老五继续在那条老街上走着。人越来越多,人群逐渐汇合成潮水向我们涌来,我们逆行在人群里,人行道也变得越来越窄,我们不得不离开人行道,在隔离栏另一边走着,在车行道上走着。
一个敞开的小破铺面里,有四个人胸前挂着吉他,一边唱一边弹着,样子都老了,穿得也土里土气的,像我们见过的人,又不像。正中间那个好像就是老五,最右边还有人,第五个乐手,被什么遮住了,看不大清,若隐若现的。他们五个人在唱着,嘴巴张着,却听不到声音。老五此刻在我前面走着,径直向前,脚上的油光光的尖头皮鞋,变成了吧唧吧唧的人字拖。
“应该是那边!”我用手指向斜前方的一个公园一样的地方。那里有一处很大的门,像我大学的门那样,很宽、很高,就是顶部不一样,有点弧度。我们穿过街道,穿过乱七八糟的小摊和小摊贩,走进门里,在宽广的广场上,立着一个圆形的体育馆一样的建筑。我觉得不是这儿。老五在我身边茫然的看着前方。我开始在梦里掏出手机,用百度地图搜索,“你这是叫陕西省博物馆啊还是叫西北博物馆?”我焦急起来,焦躁不安的。
然后,就醒了!
我想起我的焦虑,在这个莫名的博物馆,收藏了什么样的珍宝呢?是我们已逝的年华?是我们业已褪色的友情?还是我们那些彼此拥有的记忆?
有一次,我们喝醉了。老五搂着我的肩膀,认真的说:“媳妇如衣裳,兄弟如手足。”我看看他,说:“屁话!那怎么说?”
老五毕业后回了兰州,换了不少工作。有钱的时候我们在酒吧喝酒,没钱的时候在街边摊上喝酒。他干了两年,就辞职去了上海,后来又到了西安。这个一共谈过两次恋爱的,高中就拥有女朋友的,长相英俊的,文武双全的家伙,在西安谈过第二次恋爱后,就把自己嫁出去了……
当我扎着领带,穿着西装,端庄大方的站在老五身边,充当伴郎的时候。他那个在我们聚会喝酒时,每隔一小时就在微信聊天视频里露一次面的媳妇,终于露出些笑容。
梦醒后,我脑子里突然冒出来那一句诗:“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远离西安的,兰州的窗外,清晨已经飘起了雪。雪在窗外无声无息的下着。天地很快就变得一片白茫茫。
在河边,我看到,在那白雪覆盖的长凳下,露出那灰色的、坚硬的底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