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忆往昔
今年冬天天气反常,气温大多都在零度以上。天青色等烟雨,傍晚,那青灰色的天空没过多久就下起了雨来。小楼一夜听冬雨,冷雨敲窗,点点滴滴到天明。在这寒冷的夜晚,万籁俱寂,惟有那冬雨,一声声,一阵阵,噼噼啪啪地敲打在我斑驳陆离的梦乡里。 在这个半睡半醒的冬夜,许多往事,一如水面上的浮萍,在时断时续的梦乡里飘摇。别梦依稀,犹记得童年时,弥漫着亲情的那一场雨。一个夏天的傍晚,正值放学的时候,突然间天昏地暗,狂风骤起,大雨如注。十二岁的我站在教室的门口,茫茫然不知所措。八岁的弟弟却双手紧紧地握着一把帆布伞,一步一步艰难地朝我走来。黄色的雨伞下,是弟弟那瘦小的身体,以及与风雨搏斗时那一脸的坚毅。姐弟俩手执一伞,共同抗击雨打风吹,携手回家的那个画面,永远定格在我心灵的最深处。亲情脉脉,温馨缕缕。 大学时代,曾经和几个老乡在绵绵春雨下,泛舟逍遥津。鲜花带露,万木扶疏;柔柳含烟,翩翩起舞。那雨,细细柔柔地落在肩上,滴在年轻的心扉,漾起一串串清脆的音符。欢声笑语中,诗一样的情怀悠悠,梦一般的浪漫飘逸。那时的我们拥有着一份美好的未来,仿佛就拥有了整个世界的欢乐。 刚走上工作岗位时,是在一个秋天。一次,下乡去田间地头,采访一种植莲藕的专业户。那些荷花,大多已经凋零。偶尔有几朵矗立着,保持着别样的绚丽和烂漫,摇曳着最后的嫣红与妩媚。一池荷叶,有的青葱欲滴,依然保持着亭亭的风致;有的将残未残,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孔洞;有的衰败萧疏,荷杆弯曲地垂向水面。秋雨,就在这个下午,淅淅沥沥地飘洒了下来。那雨,啪啪地打在水田里,荡起一层层涟漪;洒在荷叶上,如珠落玉盘,清雅动听;晶莹碧透,吹弹得破。村庄、树木,皆迷朦在一片水雾之中。空气湿漉漉的,清新自然;深吸一口,沁心爽体。李义山“留得残荷听雨声”的诗句,也自遥远的唐朝飘渺而来。这是我人生中经历的最具有诗意的一场雨。 记忆中最美好的雨,是江南雨。一年春天,我们一家三口,还有朋友母女俩,愉快地漫步在武汉的东湖边。大人们谈天说地,孩子们嬉戏玩耍。春天的东湖,山青水秀,花的香味,一涡涡地在十里长堤弥散;从楚天台上下来时,一场春雨不期而至。江南的雨,细、柔、轻、疏,如烟似雾,如梦似幻;妩媚温情,婉约飘渺。在春雨的浸润下,花儿清新娇嫩,展示出一种婀娜的风韵;小草绿意盎然,新鲜如洗。春雨,嘀滴答答地落在湖面、树枝、竹梢,汇合成一曲优美的天簌之音。亲情、爱情、友情,一滴滴、一丝丝、一条条,依依地,愈加浓烈了起来;走在这江南春雨里的人,也越发地沉醉了下去。 也曾经非常讨厌下雨的日子,那是在人生最为灰暗的岁月。每逢雨天,就会莫名地烦躁、郁闷。清风微起,一个花瓣倏然飘落,都会牵引出我大滴的泪水;一片落叶凋零,也能够让我悲伤万分。凄风苦雨,拨动了心弦,打湿了心扉。仿佛将一颗挣扎的心,打进了十八层地狱。阴冷,沉重,苦不堪言。 伴随着时光的流转,对一场场穿越生命而来的雨,不同的年龄,不同的心境,不同的人生际遇,在不同的生命个体里,感受迥异,大相径庭。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是南宋词人蒋捷的《虞美人•听雨》:“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眠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写出了少年、中年以及晚年听雨时的不同情怀,特别是亡国后的悲苦境况,令人无限惆怅。
人生如梦,梦回千转。雨中的场景,恍若川剧里的变脸,忽而亲情弥漫,忽而友情四溢,忽而欣喜万分,忽而愁肠百结。人生百态,雨在其间承载着一份怎样的生命之重?惟愿繁华落尽的萧瑟中,能够保持着一份豁达与优雅,即便是落寞孤寂时,也依然从容潇洒。 聆听了一整夜的雨,品味着生活中的或悲或喜,或哀或乐,或低沉忧郁,或意气风发,收获的是一份厚重的人生。听雨,忆往昔。唯愿经过一场场人生风雨的洗礼,尚能保持一颗淡泊宁静的心。不管是牧马秋风塞北,还是杏花春雨江南,“一蓑烟雨任平生”。 2006.1.1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