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扬雄《法言》的人物批评 》一一陈再明一一2020、1、9
《法言》是扬雄最主要的著作。扬雄的著作,是根据西汉学术风气的演变,写作就分为三大內容:辞赋、玄学、注经。西汉初的主流是辞赋,这是扬雄″好赋″的缘由。武帝中期以后以讲″天人合一″为主流,所以是扬雄"草玄″的理由。成帝以后《五经》的研究复活,因此扬雄才有″注经″的注重五经文字的了解。换句话说,扬雄是受到″少而好赋″、董仲舒″阴阳术数″和桓谭"″训诂学″的影响,才开始写起《法言》这本时代的巨著。
扬雄(公元前53年一18年),生于西汉宣帝甘露元年,死于王莽天凤五年。字子云,蜀郡成都人。他出生于″中民″之家的小地主家庭。祖辈在楚汉相争时期,溯江至巴江州,在岷山之阳定居下来,所以扬雄便成四川人。四十余岁时,自蜀来至游京师,大司马车骑将军王音奇其文雅,召以为门下史,被荐为待诏给事黄门,与王莽、刘歆并重,又与董贤同官。成、哀、平帝期间,雄、莽、贤皆为三公。及王莽篡位,扬雄从耆老转为大夫,级别不高,不过相当于县令。他的工作只是在天祿阁校书而已。后来王莽政权內部发生矛盾,治狱使者要逮捕扬雄,吓得他从阁上跳下来,几乎送了命。扬雄在官场中孤独无援,却被后世骂为″王莽的帮凶″,实在有点冤枉。他在文学上的作品有《甘泉赋》、《河东賦》、《羽猎赋》、《长杨赋》等。在哲学和政治思想上的著作有《法言》和《太玄》。在语言学上的著作有《方言》。其他著作都收入《扬侍郎集》(张溥编)。
《法言》的基本思想有七:一为反对迷信的东西,如象龙致雨、方士巫术等。二为反对传统的天命思想。三为反对神学天命论。四为他提出学、习、行都要按封建制度的要求办事。五为他认为″圣人″是可以通天地神灵的超人。六为他強调人之性为″善恶混″,即善恶相杂、有善有恶。七为他主张学习与人性相联系的"人性论″。《法言》的文字筒括而含蓄,继承了先秦诸子散文的一些优点,但缺乏他们那种流畅的文风,有时失之于晦涩生硬,所以在文学史上地位不高。
值得一提的是《法言》中的一些文学思想。扬雄认为人的言论和文章是人的思想感情的反映。他说:″言,心声也;书,声画也。声画形,君子小人之所以动情乎!″(《问神篇》)。也就是说,君子和小人的思想感情不同,所以有不同的言论和文章。从一个人的言论和文章,就可看出他是君子还是小人。 就是由于这种思想,使扬雄对人物批评,产生了裁然不同的两种态度。他把人物批评分为两部份,一部份是站在学术性的立场所作的批评;另一部份是站在政治的立场所作的批评。而他在《渊骞篇》中,提出了批评的标准,他说:″妄誉,仁之贼也。妄毁,义之贼也。贼仁近乡原。贼义近乡讪。″他把此一标淮,展开在他的这两种人物批评之中。 (一) 学术性上的人物批评 (1) 立孔子为宗极,把孟、荀提到诸子之上。他赞诵孔子是″祖述尧舜,宪章文武,上法天时,下袭水土。譬如天地之无不持载,无不覆帱;譬如四时之错行,如日月之代明″。他尊孟子,以″仁义礼智″为心之实体;他尊荀子,以有″虚一而静″的心。《法言》第一篇是《学行篇》,这与《论语》以″学而时习之″为首章,《荀子》以《劝学篇》为第一篇,用意相同。《学行篇》一开始是″学,行之上也。言之,次也。教人,又其次也。咸无焉,为众人。″这里所说,好像是儒家的通义。 (2)他对老子,作了一番有所取舍的批评。杨雄的《太玄》是根据老子的“玄″而写,毫无疑义。但他在《法言-问道篇》中,却说:″老子之言道德,吾有取焉。及搥提仁义,絕灭礼乐,吾无取焉耳。″又说:″圣人之治天下也,凝之以礼乐。无则禽,异则貉。吾見诸子之小礼乐也,不見圣人之小礼乐也″。 (3) 在其他诸子的批评中,有时把庄周与韩非并称,颇为奇特。扬雄在《法言-修身篇》中,说:″或问,有人倚孔子之墙,弦郑、卫之声,诵韩、庄之书,则引诸门乎?曰,在费貉则引之,倚门墙则麾之″。这里是把韩非、庄子并称。他认为″庄周申韩,不乖寡圣人,而渐诸篇″(《问道篇》,这明明是把庄周与韩非并称。
(4) 扬雄对司马迁的评价,是与《淮南子》相提并论的。他在《重黎》、《渊骞》两篇中,则意在准《春秋》以补正《史记》的缺失,这可以说是他的″史观″。准此,他的评论说:″或问,淮南、太史公者,其多知与!曷其杂也。曰,杂乎?杂。人病以多知为杂。惟圣人为不杂。″(《问神篇》)。″或问,司马子长有言曰,《五经》不如《老子》之约也,曰,若是,则周公惑,孔子贼″(《寡见》)。″《淮南子》之用,不如《史记》之用也。太史公,圣人将有取焉,淮南,鲜取焉耳″(《君子篇》)。这里,扬雄对司马迁的评价,高过《淮南子》。 (二) 政诒上的人物评价 (1) 评陈涉 史公为陈涉(胜)立世家,在事实的叙述中,亦未尝讳言其短。但谓″陈胜虽已死,其所置遣诸候王将相亡秦,由涉首事也″。不没其首事之功。且在《自序》中谓″桀纣失其道而汤武作,周失其道而《春秋》作。秦失其政而陈胜发迹″。是史公以陈胜揭竿而起的历史意义,可比之于汤武及孔子之作《春秋》,此种卓识巨眼,真越度千古。
(2) 评秦始皇 ″或问嬴政二十六载,天下擅秦″条,以″天″与″人″论六国、秦、楚(项羽)、汉、兴亡之故。他所说的天,是指″周建子弟″,以封建而得延长国祚,故天下擅秦。而项氏暴强,改宰侯王,故天下擅楚。 (3) 评项羽 ″或问楚败垓下″条,以″汉尽群策,群策尽鲜力,楚悖群才而自尽其力。″与史公意不相出入。 (4) 评季布 ″或问季布,忍焉可为也″条,曰:″能者为之,明哲不为也″。是针对《史记-季布列传赞》,而加以眨抑的。季布终为汉名将,而扬雄竟以不应避死责之,实归迂阔。 (5) 评鲁仲连为“荡而不制“。责吕不韦为″穿窬之雄″。以″不仁″责秦白起。斥张仪、苏秦为″诈人″。评″萧何、曹参、灌婴、樊哙、叔孙通、晁错″条中,说叔孙通是″椠人也″。見事敏疾,锐进之意。说晁借为″愚″,当他为太子令时,卒被斩东市,故扬雄特以“愚″目之,以其不知进退存亡之义。 (6) 反驳太史公的《货殖列传》和《游侠列传》。扬雄说:″货殖,曰蚊。血国三千。″ ″游侠,曰窃国灵也。为死不顾世。“ (7) 说东方朔不配称为隐者。万一算是朝隐祿隐,也是为古人所卑视。但看东方朔的《诫子书》中,有″明者外世,莫尚于中″、″圣人之道,一龙一蛇″等话来看,东方朔处世的态度及其处境,与扬雄并不相远。而扬雄的《解嘲》,实仿自东方朔的《客难》,扬雄何以特对东方朔作此酷评?实不可解。可能的解释,是因为他自己″口吃不能剧谈″,所以不喜欢东方朔的″口快而能辩″,故特加以贬责。